第九十章、明捧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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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郎这番你可闯下大祸了,兵部上下岂是好得罪的……”江彬此时就如一个碎嘴婆婆叨叨个不停。

  丁寿不耐道:“三哥休要劳神,些许小事而已,小弟即刻领你入宫面圣,当面向皇上呈情。”

  “啊?面圣?”江彬觉得今天好像做梦一样,自己刀头舔血还跟巡抚攀了亲,才不过是五品千户衔守备,这兄弟已经是四品官身,还不知怎的兵部侍郎见了也要下跪,如今又说去见皇上,就和集市买菜一样随便,这还是那个在宣府一块喝酒厮混的丁二郎么,江彬心里越发没底。

  说到做到,丁寿领着江彬直奔承天门,守门禁卫连丁寿腰牌都不验,江彬瞠目结舌地就跟着进了皇城。

  让江彬在宫门外侯着,丁寿独自进了紫禁城,未成想正德并不在宫内,丁二爷可就为了难。

  皇上去了哪儿并非人人知道,别说去哪儿就是人人都知道皇上夜宿乾清宫,可具体睡在哪儿也没人清楚。

  明朝皇帝这时候还没有把嫔妃扒光了裹被子里往宫里送的习惯,他们更像民间夫妻过日子,不过嫔妃非经许可在乾清宫内也不得久留。

  乾清宫暖阁共有九间,每间又分上下两层,设床三张,床位摆放各不相同,每晚皇上看心情睡在哪间屋子哪张床,外人想要行刺基本和中彩票没多大差别。

  丁寿有些理解那些老大臣为什么不让皇上到处乱逛了,海口已经夸出,若是见不着小皇帝岂不栽面,正在挠头时看见刘瑾走了过来。

  这几日刘公公脾气不大好,丁寿也不愿去招惹这老太监,左都御史戴琳病死,满以为刘宇能掌都察院,没成想吏部尚书马文升从南京调张敷华为左都御史,张敷华与林瀚、林俊、章懋并号“南都四君子”,俱以直言必谏,名闻都下,这类道德君子向来视阉宦勋戚为大敌,如今张敷华执掌都察院,加上闵珪的刑部,杨守随的大理寺,三法司尽在文官阁臣之手,刘瑾的日子不太好过。

  如今要打听皇上去向,丁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丁寿给公公问安。”

  刘瑾眼皮夹了他一下,脚步不停向东华门走去,“你小子有日子没见了,打什么坏主意呢?”

  丁寿摸着鼻子讪笑道:“属下琢磨着在皇上那给兵部添点堵,想请教公公可知皇上去向。”

  “兵部?那帮人又怎么了?”

  “属下今早被兵部欺负了。”丁寿故作委屈道。

  刘瑾恍如未闻,“你今早欺负兵部谁了?”

  呃,丁寿下面话一下子给噎住了,缓了缓神,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此时二人已出东华门,来至护城河上,刘瑾转身看他,“你要拿熊绣开刀?”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家伙眼中没有属下便是没有公公,没有公公眼中可还有皇上?”

  这套肉麻的阿谀之词刘瑾置若罔闻,淡淡道:“熊绣不能动,咱家正想着保举他升任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呢。”

  三品侍郎升二品都堂,还要封疆一方,那老小子不像是懂得给刘瑾送礼的主儿啊,丁寿小心试探道:“这熊绣据说是刘大夏的心腹……”

  “何止心腹,可以说是刘大夏的股肱干将。”

  丁寿不解,“那您还……”

  “讨厌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贬低他,还有一种办法,唤作”捧杀“。”刘瑾停住脚步,轻击汉白玉石栏,道:“出镇两广,远离中枢,京城有何风吹草动都不及响应,这个道理熊绣晓得,刘大夏也晓得,能不对推举他的马文升心存怨念么?”

  “马文升又不会听咱们的……”话说一半,看刘瑾脸上阴笑,警醒道:“吏部也有咱们的人?”

  “呵呵,熊绣出京断刘大夏一条臂膀,又能让刘大夏一党结怨马文升,顺便还出了一个兵部侍郎的缺,一石三鸟,何乐不为呀。”刘瑾得意道。

  丁寿迟疑道:“世人皆说刘大夏、马文升品行高洁,与前吏部尚书王恕并称弘治三君子,这点芥蒂怕是欠些火候。”

  “君子不君子的,只有自己知道。”刘瑾冷哼一声,脚尖用力,一枚石子被踢入护城河,“朝堂上一潭死水,咱家只是扔进去一块石头,是石沉大海不见影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就看这些左班官儿们自己的品性了……”

  言罢,刘瑾向东北角一指,“皇上在弹子房,你自去寻吧,该怎么做自己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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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子房,又是皇城内一处莫名其妙的存在,设掌房一员,佥书数员,为内府制备弹弓泥弹之所,所制泥弹分轻重大小,各以黄布作袋盛贮,以供皇帝之用。说白了这地方除了给皇上做弹弓打别人家玻璃,没其他卵用,也不知道哪位皇爷想出设置这么一个官署。

  丁寿见到正德时,这位爷正在试弹弓,其实二爷也不是没打算进献些奇技淫巧的玩意以固圣宠,问题是技术含量高的现在做不出来,没技术含量的游戏活动分分钟就被小皇上鄙视了。

  足球,这不就是蹴鞠么;高尔夫,一个捶丸叫这么绕口的名字;保龄球,你们宣府的名字好怪,这在唐代叫“木射”,好吧,丁二爷承认有阵子被这个十六世纪初的熊孩子逼得有些神经衰弱,那些穿越前辈们随便弄出一个运动就将古人吸引的五迷三道,他这边弄出什么玩意都被人笑话土包子。

  一度丁寿想狠狠心,推荐一个后世自己喜闻乐见有益身心的运动:女子泥浆摔跤,后来无意中发现一本宋版《梦梁录》,女子摔跤在宋朝早就流行过了,连后宫嫔妃都经常裸身加入这一体育活动,想想美人们鬓歪钗斜,娇喘吁吁裸身相斗的样子,二爷心中直痒痒,对于抵制体育运动的司马老儿怨念深深,当初掉进缸里的小孩怎么不是他呢。

  “皇上,臣丁寿有事禀告。”丁寿施礼道。

  “又不是朝堂上,少来这些繁文缛节,什么事说吧。”小皇上对身边人很是客气,啪的一声,泥弹正中靶心,正德高兴地跳了起来。

  “今儿早上臣在兵部遇见一位故人,他是宣府边军,去岁鞑靼犯边……”丁寿了解这位皇上,喜兵好武,将话题往边事上引,果然引起了正德兴趣,当即便宣江彬觐见。

  “去岁鞑虏乘丧大入,连营二十余里,总兵张俊分遣诸将李稽、白玉、张雄、王镇、穆荣各帅三千人,分扼要害,臣率军镇守独石口……”

  江彬边说边咽吐沫,来京城半年了,见得兵部最大的官就是一个主事,这小郎如今真是手眼通天,说见皇上就真的见到皇上了,暗中掐了下大腿,疼,不是做梦。

  “后鞑虏由新开口毁城垣而入,众将各帅所部拒于虞台岭。俊帅领三千人赴援,中道伤足,由都指挥曹泰代领援兵,至鹿角山被鞑虏所围。俊帅急调兵五千,持三日粮,驰援解围,又分兵救李稽、白玉,二将亦破围而出。唯独张雄、穆荣受阻山涧,援绝而死。诸军困敝,被寇追之,且行且战,仅得入万全右卫城,士马死亡无算……”

  正德听得不住拍案,这些战事军报中也有记载,但由当事人娓娓而谈,却更加身临其境。

  江彬正说的兴起,耳边细若游丝的声音传入,“三哥,多表表自己的功。”

  “啊?”江彬左顾右盼,见丁寿对他挤眉弄眼,恍然大悟,道:“臣所领独石口孤悬在外,遂为鞑子所围,兵微将寡,城垣渐摧,所部将士感念皇恩,虽无外援,不敢丢疆弃土。”

  “好,忠肝义胆。”正德赞道,随后皱眉:“独石口,可是因关前有一拔地而起的孤石而得名。”

  “正是得名于此,皇上连这由来都清楚?”

  正德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独石口形势险要,为上谷之咽喉,京师之右臂,朕岂有不知。”

  丁寿叹气道:“再险要的关口也要有人来守,土木之时,瓦剌也先便是攻破独石口,将英庙合围于土木堡。”

  自家祖上的糟心事朱厚照深有感触,“不错,正是如此,江爱卿真是忠心赤胆,倘若大明将士人人如此,鞑虏何愁不灭。”

  “臣不敢贪天之功,都赖将士用命死战,恳请皇上褒奖有功之士。”江彬叩首道。

  “哦?”正德有些意外,“怎么此战的考功还未具结么?”

  丁寿一声叹息,便将江彬滞留京师数月的情形说了一遍,气得正德暴跳如雷,“好大狗胆,如此行事岂不寒了将士之心,朕要将兵部一干人等问罪。”

  “万岁息怒,六科有拾遗补缺稽查六部之责,既然事关兵部,臣请将此事交由兵科给事中王廷相办理。”刘瑾有言在先,丁寿可不敢大兴牢狱,就卖王廷相一个面子吧。

  正德对文华殿上将谢迁气得够呛的王廷相印象也不错,立即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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