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女儿心思切,少年不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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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劲装少女名为尹雁北,父亲曾经官拜知府。其父因为人刚正廉洁,“不守”

  官场规矩遭同僚处处排挤。有一次直言不讳得罪了上官,不久后她家就被搜出了不知哪里来的脏银。接着家被抄了,族中男丁悉数被杀头,女眷则是要被送入了教坊司充当官妓,母亲当场选择了自尽,那一年她才十一岁。或许是那位上官动了恻隐之心,终究是放过了这可怜的小孤女,并没有送她入教坊。

  又过两年,本来投靠远房亲戚的尹雁北因缘际会之下加入了名为“雾中阁”的杀手组织。入阁第一道考验便是杀人,杀素不相识的无辜之人。她犹豫过、畏惧过,但还是了结那个无辜少年的性命,那少年有着和如今面前之人一样的清澈眼神。

  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下,身体饱受折磨的同时,身为人的情感也逐渐消失,直到她彻底沦为一个杀人的工具。心中仅存的念头便是报仇。

  十六岁那年她终于得偿所愿。那一次不顾组织规定,在没有接到任务的情况下私自遁出了据点。她混入那位上官的府邸当侍女,又用了一个月时间成功的爬到他的床上。当他迫不及待扑倒自己之时,用指甲割开了他的咽喉。大仇得报过后便是无尽的空虚,人生彻底失去了意义即便人生没有意义,但只有活着才有寻到意义的可能,就如今日遇到了这名少年一般。

  同样的笑,同样的笑出泪水,与宁馨月不同的是,尹雁北这眼泪并非完全因为放肆大笑,其中有几分隐藏的酸楚和无奈只有她自个晓得。

  风胜雪的出现让她忆起了被抛弃情感,找到了身为人的意义。他眉眼如画气质超然若仙;他纯洁如初雪不染凡尘;他立身太阳之下光芒万丈。可她只是一个夺人性命的屠夫,即便自己再怎么清洗身子,满身血腥仍然散发出罪恶的腐臭。

  况且身为杀手,还是一个美丽的女杀手,肉体也是完成任务的工具。满身罪孽,身躯不洁,这样的自己是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的。

  看着侃侃而谈的宁馨月和有些拘谨的少年,她心中泛起苦涩。同为女子,她如何识不得少女眼中的热切?但与自己相比,那绿衫少女出身富贵,又师出名门,她才有可能会是他的良配。

  压下心中悸动,她只是淡淡的道了个别便离开了。并不是因为客观上的实力差距,也不是因为少年放过了她,故此以命抵命,只是因为他想让她活,她便成全了。

  刚转头行出几步便想起了还不知少年名讳,想要问,却还是忍住了。问了又当如何?此生注定不会是同行之人。

  本来释然的她忽闻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风胜雪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

  “无……无妨,我名尹雁北。”

  原来这名好看的少年名唤胜雪,呵呵,真是人如其名呢。这心中本该放下却又提起的究竟是什么?不甘吗?为何自己还要特地告诉他本名呢?

  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哎……

  二人目送尹雁北离开后,宁馨月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嘀咕着:“自作多情,他又没问你名字……”

  老林中,此时唯有孤男寡女面面相觑。风胜雪本想礼貌告辞一走了之,但想到现在荒无人烟,又是暮色沉沉,这少女方脱死劫,可能还心神未定,恐她一个人害怕。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他主动做起了护花使者:“这位姐……姑娘,天色已晚,不若我护你寻觅住所吧。”

  宁馨月近日可谓是在大喜和大悲只见来回浮沉。她本是苏州的富家女,七年前投身玉华派学艺。近日因实在拗不过父母哀求,故拜别师门下山回家去了刚出师门的“女侠”豪气冲云,多管闲事得罪了垄断漕运生意的黑道,被他们请杀手报复。洋洋得意于惩恶扬善中的劲头还没过呢,便被杀手寻来。本以为就要命丧于此,却来了前辈高人搭救,更想不到的是那前辈其实是个世所罕见的俊美少年。命运当真无常。

  她本就爱煞了这救自己性命的少年,正苦恼怎么才能“缠”上他呢,没想到他却主动了起来。他不会对我有意思吧?少女美滋滋的想着。

  少女美目含笑,盈盈一拜施礼道:“得遇公子菩萨心肠,实属馨月福分,便有劳了!”

  二人借着月光走出了老林,又行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一个名为慈溪的小镇。走进镇上惟一的客栈,宁馨月很豪气的扔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掌柜的,给我们来两间上房。”

  掌柜的见是一对金童玉女,当下对他们颇有好感,美丽之人走到哪里都是被偏爱的。他看了看二人,带着暧昧的笑意说道:“实在对不住二位客官,小店目前就剩一间房了,恰好是上房,您二位要不将就下?”

  宁馨月感觉惊喜来的太快,当下就想故作不情愿的答应。可风胜雪却抢先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掌柜的当我们是何等人?一间房?当真如此之巧吗?可别是你等耍的手段!”

  掌柜的看见剑少年半眯的星瞳中射出冷冽的寒光,识人无数的他看得出这位小爷台乃是惹不起的角色。果然,他话刚说完少年就一掌按向木柜,嘎吱嘎吱响了三息时间后,柜台上留下了一寸深的掌印。

  这一手惊得掌柜的冷汗直帽,他赶紧解释道:“小爷台息怒,我们都是本分生意人,哪来的什么手段?不敢瞒您,确是尚有另一间空房,只是那房简陋又破败年久失修。小人观您气度不凡,必是出身高贵,恐您嫌弃,故而欺骗。你看要不我给您二位在上房加一张床再隔上一道屏风如何?”

  原来掌柜的是一片好心,自知理亏的风胜雪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必了,掌柜的您先带这位姑娘去上房吧,一会再领我去另一间房。”

  “诶诶,好,姑娘先随我来吧。”掌柜的边擦汗便领着宁馨月落脚去了。他本来还想当个月下老人,却不想惊出了这一生冷汗。他人老成精,看得出少女心中的郁闷,内心叹道,这少年固然正直,却有些不解风情了一室同眠?其实宁馨月倒也没那么大胆,虽是性子豪爽些,但也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一来她料定这个好看又腼腆的弟弟不会是那等下作之人,二来又对他喜欢得紧,三来是打定了加床隔帘的心思。却不想风胜雪如此决然,若她再说些什么,反叫他看不起了,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随便女子。

  次日清晨风胜雪早宁馨月一步下楼等待,当她正欲下楼之时却被小二拦住问话:“敢问姑娘和楼下的公子是何关系?”

  小二来的莫名,问的莫名,但她还是撒了谎说道:“他是我表弟,怎么了?”

  小二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原来如此,姑娘这位表弟对你可是用情至深啊!”

  宁馨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哦?怎么说?”

  “昨夜我巡楼之时发现他整夜就枯坐在你的门口,想必是看你一个女儿家独处一室心中放心不下,为你‘护法’呢。”小二对着宁馨月不断挤眉弄眼,昨日掌柜对他多言了几句,让他知晓了少女心中的情愫,此番相告正是想要搏少女的欢心好讨些赏银。

  果不其然,心情大好的宁馨月扔了一大锭银子给他,说道:“这件事我不知道。”

  小二脸上笑开了花:“那是自然,小人懂得规矩。”

  二人其实都误会了,风胜雪枯坐一夜并非是对宁馨月有任何爱慕之情,只不过性格和为人使然。他一方面听多了父亲的事迹,二方面结拜了江听涛这等豪迈正义之士,但最重要是母亲的教导。

  洛清诗对于儿子虽然是无底线的溺爱,但母教子自然是往好的方面教,何况她这等盖代人物。再加上风胜雪向来将母亲的话当圣旨,她说什么是对的,那便一定是对的。种种耳濡目染,成就了风胜雪的行事作风。他觉得这就是强者保护弱者,男人保护女人,仅此而已。

  本欲与少女分道扬镳的风胜雪败在了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下。理由很简单,他走了杀手再来怎么办?

  若是未曾偶遇,那少女的死活与他分毫无干。但既然结了因果,再舍她离去,导致她可能的危险,那便是自己的责任了。罢了,便当是送佛到西吧,风胜雪无奈叹息。

  看到少年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宁馨月心中并无不悦。能把他绑在身边便是天幸了,不是吗?

  随之而来的便是苦恼,这小少年好似根木头一样,怎样都不肯开窍。宁馨月甚至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姿容,但转念一想又安慰自己,毕竟是个不更事的弟弟,哪里懂得小女儿的心思。无妨,这回家的路便拖久些吧,日久生情嘛。

  怀揣这样的心思,本来行水路走京杭运河半月便可到苏州,却被宁馨月以晕船为由拒绝了。便是行陆路她也三心二意,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就要停下来,路见不平便拉着风胜雪一起拔刀,隔三差五还迷个路……

  此番拉扯之下,硬是从十月上旬走到了冬月中旬,期间宁馨月还半强行的认了风胜雪做弟弟。她以为更深入的感情需要些许铺垫,便先从姐弟开始,这也是针对于不解风情的傻弟弟的无奈之举。

  比起她对于未来美好的憧憬以及内心的雀跃,风胜雪这边确是另一番光景了……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风胜雪夏至离家,而今已入冬月,不久后便是他的生辰。他不由感叹,时间真快。从初时独自赏玩洞庭,到后来单枪匹马扫荡流寇劫匪,再到因缘际会之下结拜江听涛,二人共同替天行道快意江湖,最后一路护送宁馨月。

  五个月时间,经历了许多,一路所见所闻,是和母亲腻在一起的那方小天地中不曾有的。但是那方小天地有母亲,有她永远不会让自己腻味的绵柔爱意,这广阔的江湖虽然精彩,但代价是最爱彼此的母子隔着山海互相牵挂。

  母亲的悦耳仙音、她的绝世容颜、她的如兰体香、她的笑、她关心时眼中的柔情、她在厨房忙活的背影、她给自己擦脸洗澡慈爱的样子、她和自己对弈时的认真的样子、她练剑时专注的样子、她佯怒时俏皮的样子、她搂着自己睡觉时满足的样子……

  太多了,无论是母亲任何时候的任何模样,还是属于母亲身上的任何事物,都让现在的风胜雪无比渴求。为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太想家,太想母亲。

  他幼稚的臆想着若有盖世神通能可缩地成寸,一步踏至家门,该有多好?

  爱儿降世以来,洛清诗全心全意做好母亲这个角色。更是在父母亡故之后,只剩下母亲这重身份。她一直认风胜雪是上天赐予她唯一的珍宝,而自己余生的意义就是保护他、疼爱他。

  爱儿离家之后她便一直郁郁寡欢,他不在的日子里,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存在,空荡荡的宅邸只有寂寞和思念作伴。曾经酷爱挑战高手,可如今天下之大,谁又能堪她十合之敌?

  最开始她还偶尔去青州找下萧晨切磋,顺便问了下烈阳掌的事情。本来萧晨全力施展,洛清诗用两成力也能跟他耍耍。怪就怪清诗仙子有些记仇,因为烈阳掌的事情导致她心有芥蒂,往往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真火。三次之后萧晨便死活不干了,说好的切磋,结果却是泄愤一般的殴打。他干脆破罐子破坏,躺下装死,任你怎么打好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洛清诗也无奈,横不能把他打死吧?若是爱儿回来找他赔师父,该如何交代?

  又在家过了几个月行尸走肉的日子,若不是爱儿家书常常寄回,她恐怕早就忍不住寻他去了。可是到了十月中旬,她终究是忍不住循着他的足迹出发了。

  弱肉强食的世界,美丽就是原罪。如洛清诗这般盖世人物,自然不会怕事,但也不愿多事,所以每当出门她都会用大氅和帷帽遮掩自己的美丽。并非面皮薄,只是不愿多造杀孽。

  虽然中原百姓念她的好替她修建了许多庙宇为她竖立长生牌坊,可那些仙子雕像又与她容貌差异巨大。而见过她的人中纵有丹青妙手可以描摹她的绝世仙颜,也没那个胆子在民间流传,所以仙子的形象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存在幻想中。

  而知道她的人要么对其惧怕要么对其敬重,自然不会或者不敢生出龌龊心思。

  这不,洛清诗一路提气疾驰三百里地后停下来寻了处酒肆休息,便被一帮无知宵小惦记上了。盖因她进门之时一阵风穿堂而来,掀起了她的帽帘,又好巧不巧被店里饮酒的无赖们目睹了绝美的仙姿。

  洛清诗多么冰雪聪慧的女子,焉能看不出那些个下三滥的心思?只不过酒肆中尚有其他无辜食客,她无意惊吓他们,想着待自己进食完毕出门后他们自然会跟上。不曾想这些无赖胆大如斯,竟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想作恶。

  她进食完毕便自顾朝门而去,却不想被那五个无赖围住了。正当洛清诗欲动手之时他们又一个同伙掐着店小二的脖颈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狗东西,让你下药,你下到你老娘碗里去了吗?这小娘子一顿饭吃完怎么毫无反应?”

  那小二满脸惊慌,这人乃是县令的外甥,平日仗着县老爷舅舅无恶不作。若是惹恼了他,丢饭碗是小,搞不好就是一顿死家伙挨上身。他卑微解释道:“小人确实将那包药粉都加入了饭菜啊,小人实在不知啊!会不会是这药的问题?”

  话刚说完就被无赖一巴掌打得口鼻流血,小二还得腆着笑脸赔不是。

  洛清诗波澜不惊的看着这出戏码,只觉得可笑。的确可笑,她何许人也?一身修为震古烁今,什么毒药、迷药、春药纵当饭吃又如何?怎么可能对她有丝毫影响?这世界上还不存在能伤害她的药物!

  无赖将满脸谄媚的小二一把推开走向了洛清诗,他说道:“小娘子,本想给你些体面,要乖就怪这不中用的废物,是他害得我们兄弟要当众失礼。”

  洛清诗也不睬他,只是自顾的走向小二。六个无赖汉子见状便欲上前制住她,可是仅仅走出一步,顶上人头便落了地,滚得到处都是。而洛清诗什么也没做,仅仅只是走向店小二。一众食客看到这地狱景象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屁滚尿流逃也似的跑出了酒楼。掌柜的吓得蹲在案台后瑟瑟发抖,即便如此之怕,也不忘惦记着那些吃白食的顾客。

  至于店小二就真的是屎尿齐流了,他哆嗦着看着女子靠近,原本眼中的仙女此时比那阎王还骇人三分。

  小二一边指着县令外甥的无头尸体一边讨饶:“神仙娘娘,不怪小人,都是他逼我的!小人属实无奈啊!”虽未见到她出手,但这六颗滚动的头颅有且只有可能是出自眼前女子的手段,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小二耳边传来幽幽仙音:“今日若换做寻常女子,岂不是着了你们的道?你无奈帮凶,可免死罪,但活罪难逃。”

  话音刚落,绝世仙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锭银子、一节断臂,还有小二的痛嚎。

  也许小二是真无奈,但是今天这种事情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做。再如何苦衷也不能掩盖他沾染罪恶的事实,洛清诗也无意去辨别他是否无辜以及初犯,断他一臂便是最合宜的处罚。

  世上罪恶何其之多,洛清诗不可能专门去找他们杀着玩儿,但是遇见了就必须料理,这便是她为人处世的原则。

  经历了料理无赖的小插曲后,洛清诗拿着亲手所绘的爱儿画像一路问询,最终追随他的脚步来到了洞庭湖畔的一个渔村。她挨家挨户的问着,每问一家便失落一分。夜幕降临,终于并不大的村落就只剩下最后一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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