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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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花发了多少新穗,石榴结了几番硕果。

  时间过得飞快,二零一二年来到了。

  过去的几年,实在是多事之秋。从二零零八年开始,南方冰灾,火车出轨,拉萨暴乱,奥运火炬被抢,抗议西方媒体诬蔑,抵制法国家乐福。好不容易奥运会开完了,大家刚要松口气事情,金融危机又来了,然后又是印钞票刺激经济,又是美国制造业回归本土,又是国进民退,没个消停。

  好不容易春天来了,雅琴她们决定出去散散心,为了避开黄金周旅游高峰,时间定在了五月的第三周,地点是程教练选的,在口外张北的坝上草原。谁都没有带孩子,孩子们放在了各自的爷爷奶奶家,不用说,这是徐倩的主意,不过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护。

  这一天,天气很好,一行人凌晨就出发了。程教练的大切诺基和鹏程的路虎在前面你追我赶,吴彬的帕萨特居中,文若开着雅琴的奥迪殿后,才过中午他们就赶到了。

  程教练熟门熟路,领着大家找到宿营地,选好蒙古包,放下行装,一行人就去选马。

  程教练骑了一匹乌龙驹,鹏程不甘示弱,挑了一匹千里雪,文若找了一匹枣红马,吴彬牵了一匹小青骢,沈芸坐在上面,近看是骑马,远看像骑驴。其他三个女人不想骑马,她们抬抱着食品,铺开塑料布,在一棵茂盛的大树下安置下来。放眼望去,晴川历历,芳草萋萋。

  程教练,鹏程和文若纵马追一只黄羊去了,吴彬牵马载着沈芸在不远处遛达。

  雅琴望着他们,由衷地赞叹道:“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袁芳没有说话,低头摆放着瓶瓶罐罐。徐倩接过话说:“可不是嘛!吴教授虽然面了点儿,可真是会疼人,不像那三个,一溜烟就跑了,也不问问要不要帮忙。哎,雅琴姐,你们家当家的怎么也会骑马?”

  “噢,他和你们家鹏程上大学时就骑过马,后来去了加拿大也骑着玩儿。他们江西文氏,号称祖上是文天祥,书生拜大将,也领兵打过仗,输给袁芳他们家了。”雅琴知道袁芳心眼小,刚才有点不高兴,就转头问她:“小芳,你们家那位,经常来这儿吗?”

  “他?哪儿都去,最近骑马倒是不多,又迷上了登山,还参加了一个登山俱乐部。去年秋天和那帮狐朋狗友爬古北口野长城,瞒着我把孩子也绑在了背上,后来我知道了差点跟他急。”

  “芳儿,你儿子将来肯定是个男子汉。现在流行姐弟恋,要不,我们家妮妮给你当童养媳得了。”徐倩笑着说。

  “别,我养不起。”袁芳也笑了。

  这时,吴彬和沈芸过来了。吴彬把沈芸抱下马,自己去旁边另一棵树拴马,沈芸坐下来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们说你呢。”徐倩回答,“说你什么时候生孩子。”

  “明年吧,吴彬哥哥说明年气旺。”沈芸有点儿不自然。

  “那你们现在就得开始努力了,反正小衣服我们都有,不用再买,你拿去就行。不过,最好生个男孩儿,我们这儿也好性别平衡。”徐倩没有觉察,仍然半开玩笑地说。

  “尽量争取,尽量争取。”吴彬过来了,抢过话头,他看着塑料布上的食物,感叹到,“这么丰盛!上一次野餐还是在同济读本科的时候。”

  徐倩调侃着吴彬:“是吗?想起什么初恋情人了吧?上海小姐可嗲着呢!”

  “别瞎说!我哪儿有什么初恋情人!”吴彬反驳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袁芳看去,正遇上袁芳也望过来,两人都赶紧把目光躲开。

  “好了,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小吴,能不能请你去把他们的乐器取过来。”雅琴看出大家有些不自然,和霭地吩咐吴彬。

  “没问题,把车钥匙都给我。”吴彬很爽快地起身就走。

  “我也去。”沈芸也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徐倩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结婚好几年了,还这么黏乎,真肉麻!”

  “没孩子呗!”袁芳接了一句。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三个猎手空载而归,他们拴好马围了过来。

  “啊哟,我们还等着晚上吃烤全羊呢。”又是徐倩。

  “唉,久不经战阵,骑艺都荒疏了,回头我去圈里买一只肥的。”程教练一面回答着,一面伸手就去抓东西吃,只听“啪”的一声,胳膊上挨了袁芳一巴掌。

  “人还没到齐呢!洗手了吗?”这时,吴彬夫妇抱着乐器回来了。大家洗过手,就吃了起来。男人们凑在一起,如果不方便谈女人,就会谈一些正经事情。程教练起了个头:“你们学问大,你们说,这奥运会开完了,怎么全世界的底气好像都泄了?我的健身房本来好好的,这两年天天加税,天天查税,还让不让人活下去了?我可是给国家解决了十来个就业人口呢。”

  “我这儿更糟糕,这两年楼堂馆所越造越多,本来对我应该是件好事,可不知怎么的,我这儿一天不如一天,好不容易接个活儿,又要上供又要行贿,七扣八扣弄不好还亏钱,没办法,我只能在税上打点主意。”鹏程接过话,连连摇头。

  “唉,怎么说呢?上面说是国进民退。”文若慢慢地开了口,“其实啊,要我说,前二十年改革开放养肥了大家伙儿,噢,是养肥了一部分大家伙儿,现在既得利益阶层要杀猪剃肉了。民营企业发展了,对国家当然是好事,但是对既得利益阶层未必有利。同一件事儿,处在不同的位置,看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说异地高考,其实是公平的,特别是对贫困地区而言,问题是,北京人乐意吗?反正,让我女儿跟湖北福建江苏的学生同台竞争,我心里没底儿,我心里也一百个不乐意。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袁芳徐倩,你们乐意吗?”

  文若到底是文丞相之后,复杂的事情几句话就被他概括了。袁芳徐倩还有雅琴都摇头不语。程教练大发感慨,继续说:“总得给大家伙儿一个出路吧?当年蒙古鞑子再不济,到后来还是恢复了科举,给汉人一条往上爬的路,如今新社会了,怎么越活越抽抽啊?”

  “是啊,中国封建社会之所以特别稳定,原因之一就是科举,科举给统治阶级一个补充新鲜血液的渠道,也给被统治阶级一个向上爬的出路。清末废除科举,但代之以高等教育,平民子弟考上大学就算中了举,国家干部,好坏有个工作,衣食基本无忧。现在可好,教育产业化加连年扩招,大学毕业没工作还欠一屁股债,往好了说这是逼良为娼,往坏了说这就是逼人上梁山!”文若接过话来,越说越气愤。

  大家低下头,默然不语,都想甩脱这沉重的气氛,可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最终,徐倩想起来了:“程鞑子,蒙古鞑子这话儿,让你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

  “唉,徐蛮子,七百年前的事了,不就是当年烧了你家那两间破草房吗?”

  雅琴见大家扯远了,赶紧打断他们:“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见面就掐,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程鞑子,啊?不!小程,你给大家来一曲助兴!”程教练抹抹嘴,接过吴彬送上来的马头琴,试了试弦,盘腿坐好,便唱起一支东蒙长调: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

  羊群好像斑斑的白银,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

  他唱得婉转悠扬,如悲如泣,和汉人改编过的牧歌很不一样。鹏程受到了感染和鼓励,站起来也献上一支长调: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感谢伟大的共产党,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英雄的祖国屹立在东方,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各民族兄弟欢聚在一堂,庆贺我们的翻身解放。

  “唱得不错,真是乖宝宝,来,阿姨赏你一口吃的!”徐倩站起来,往丈夫嘴里塞了块点心,以免他乘兴再来一首。

  “这回唱得确实不错,基本上没走调,现在该我们了。”文若由衷地赞叹,然后要过吴彬的吉他,拨动琴弦,吟唱起来:

  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赛利玛丽亚,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赛利玛丽亚。

  那天我在山上打猎骑着马,正当你在山下歌唱婉转入云霞。

  歌声使我迷了路,我从山坡滚下,哎呀呀,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霞。

  雅琴靠在丈夫的肩上,接下来继续唱到:强壮的青年哈萨克,伊万杜达尔,强壮的青年哈萨克,伊万杜达尔。

  今天晚上请你过河到我家,喂饱你的马儿拿上你的冬不拉。

  等那月儿升上来,拨动你的琴弦,哎呀呀,我俩相依歌唱在树下。

  大家都有些感动。文若一面继续拨动琴弦,一面对徐倩说:“徐倩,该你了,你那么能说,也一定能唱。”

  徐倩犹犹豫豫地说:“我只会流行歌曲,要不,我给你们唱首英文歌吧,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还是在北外时学的。”文若弹起吉他,徐倩唱起来: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开放,她那所有的伴侣,都已凋谢死亡。

  再也没有一朵鲜花,陪伴在她的身旁,映照她绯红的脸庞,和她叹息悲伤。

  徐倩停下来,看着袁芳:“我忘词了!”袁芳很熟悉这首歌,她接了下去:我不愿看你继续痛苦,孤独地留在枝头,愿你跟随你的同伴,一起安然长眠。

  我把你那芬芳的花瓣,轻轻撒播在花坛,让你和亲爱的同伴,在黄土中埋葬。

  当爱人的金色指环,失去宝石的光芒,当珍贵的友情枯萎,我也愿和你同往。

  当忠实的心儿憔悴,当亲爱的人死亡,谁还愿孤独地生存,在这凄凉的世上。

  吴彬的眼睛已经潮湿了,他接过吉他对大家说:“我英文不好,我们就唱首德文的吧,土拨鼠。”

  吴彬停了一下,奏起一只凄凉的旋律,沈芸靠着他一齐唱起来:我曾经走过许多地方,把土拨鼠带在身旁,为了生活我四处流浪,带土拨鼠在身旁。啊土拨鼠啊土拨鼠,这土拨鼠就在我身旁。啊土拨鼠啊土拨鼠,这土拨鼠就在我身旁。

  想到生活的艰辛,大家都低头不语。过了好长时间,程教练站起来,把乌龙驹解开,一跃而上,转身命令大家:“不唱了,越唱越悲。女人们,准备肉干,男人们,上马!”鹏程和文若立刻起身,解马上鞍。三人纵马远去。吴彬犹豫了一下,也爬上小青骢,晃晃悠悠跟了过去。

  女人们没有准备肉干,她们收拾好残羹剩饭,坐在一起讲闲话。

  “小芸儿,你什么时候学的德语?”

  “最近,结婚以后。我也得学点东西,吴彬早晚要当正教授,然后是副系主任,我还是个小秘书。”

  “乱讲,你怎么是小秘书?你是总经理助理,好比他们校办主任,比他大!”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程教练转回来了,他扬鞭催马,迳直向女人们冲来。大家都有些紧张,袁芳起身迎上去想阻止。说时迟,那时快,乌龙驹像黑色的闪电,一下子掠了过去。女人们齐声惊呼,袁芳像一只羊羔,被程教练一把挟住,横抱在了马上。雅琴不由得脱口而出:“胡儿十岁能骑马!”

  耳边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袁芳不敢睁眼,也不敢开口,她感觉自己是在飞翔。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声缓下来,马儿慢慢停住了。直到确认自己是被抱下马,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袁芳才敢睁开眼睛。天苍苍,野茫茫,他们正站在一片缓坡的顶部。极目四望,天高云淡,鸿雁北飞,远处坡下,风吹草低,牛羊初现。

  真美啊!袁芳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没有丈夫的回应,她扭头一看,只见成教练已经脱掉了上衣,铺在地上,黝黑坚实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在这里?行吗?”

  “怎么不行?我就是这么被弄出来的,孔夫子也是!”夫妇两人没有更多讲话,他们飞快地脱光裤子,抱在一起拥吻了起来。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

  过了许久许久,两人才松开。袁芳柔声问丈夫:“你想怎么弄?”

  “跟家里一样!先用嘴,然后趴下,撅起屁股!”

  袁芳忸捏了一会儿,顺从地跪下来,左手自然垂在地上,右手握着丈夫的阳具,不紧不慢地套弄着,而那灵巧的唇舌,则游走于紧缩的睾丸,肿涨的龟头和发紫的冠沟之间,发出阵阵诱人的渍渍声。

  程教练双手插腰,迎风屹立着,像一座山。他低头望去,妻子的纤纤玉手,握得不松不紧,套得恰到好处。婚戒,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程教练兴奋起来。“够了,趴过去,撅起屁股!”

  袁芳趴到丈夫铺好的衣服上,默契地分开双腿,撅起屁股。程教练跪在妻子的双腿间,扶着硬硬的东西,熟练地抵住水淋淋的阴户,然后把住妻子的腰肢。袁芳心领神会,用力向后一顶,啵滋一声,两人交合在一起。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牧童的歌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

  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

  营地中央,熊熊的篝火烧得正旺。架子上,烤全羊正滋滋滴油。程教练一面熟练地翻转着羊身,一面不时地把烤好的肉削下来,放进旁边的大铁盘。铁盘满了,铁盘空了。铁盘又满了,铁盘又空了。一只肥羊,很快就只剩下架子。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送来远处悠扬的琴声,大家三三两两地闲谈着。程教练把艾草一样的东西在篝火上点着,然后一束束插在蒙古包周围,说是防蚊虫。忽然,他腰间的手机响起来,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躲开喧闹的人群接话去了。

  袁芳抱着膝盖坐在火边,雅琴走过来坐下,对她说:“小芳,去年我去总部开会,听到了些杰克的传闻。”

  袁芳望着火苗,没什么表情。雅琴继续讲到:“到加拿大不久,他老婆就和他离婚了,他们早就本来就过不下去了,那女人狠敲了他一笔抚养费。杰克心情不好,就喝酒,越喝越多,工作也越做越糟,后来公司就把他劝退了。有人说他回老家开了一个汽车旅店,他们那儿没有多少过客,吃不饱也饿不死。”

  袁芳没有讲话,脸色挺不好看的,雅琴赶紧换了一个话题:“我还听说了咱们原来两位老总,他们把退休金和积蓄都投进了金融股,前两年赚得钵满盆盈,后来把房产都抵押出去了,想再捞一把,没料到华尔街一下子出了事。”

  又过了半晌,袁芳才开口说到:“上了月,咱们驻扬州的代理回来述职,他说他知道王彼德的一些事,我还没跟徐倩说呢。王彼德离开咱们这儿,回老家和他妈住了一年。他爸早没了,后来他妈也去世了,他就去泰州当小学教师,教英语。再后来他不知怎的,志愿去了苏北和山东交界处,在一个穷极了的乡村小学当民办教师,语文算术图画什么都教。他在咱们这儿弄的那些钱,修校舍用了一部分,买书本用了一部分,剩下的也都贴给穷孩子们了。村里有一个寡妇,男人原来也是民办教师,生病没钱治,留下两个孩子就撒手了。王彼德和那女人住在一起,听说对两个孩子很好。”

  雅琴听罢,长叹一声:“人啊人,为什么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懂得好歹?”

  这时,程教练接完电话走了回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们小夫妻谈吧,我不打搅了。”雅琴笑笑便走开了。

  文若和吴彬也正在闲谈着,这两年他们走得很近,几乎无话不说。他们谈得最多的是学术,当然,偶而也讲讲私事,比如现在。

  “老文,上个月去美国开会,见到你导师了?”

  “唉,小吴,又取笑我!提起来真丢脸,我导师说,他一直留意我发表的论文,他认为,我回国这几年水平在下降!你说,这能怪咱们吗?咱们一半的精力,都用在交际应酬拉关系结人脉上面了,中国特色,老头子哪里想像得出来!还有,这职称的事儿也是一块心病,当年回来的时候太老实,没坚持要正教授,当时说是没名额,过年就提,你看多少年过去了,还吊着。”

  “是啊!”吴彬颇有同感,“我是真烦这一套,可人在江湖啊!我是土博士,评不上正教授也就算了,老文你还真有点儿亏。”

  “其实我也无所谓,问题是现在教授根本不值钱,阿猫阿狗都是教授博导,结果我连不值钱的东西都弄不到,这不是恶心人吗?”

  “老文,问你一个事儿,你和李副校长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当初你回来时,他是帮过忙的,大家都说,你们俩都是加拿大海归,应该是串通在一起的,老文你别生气啊,大家确实是这么估计的,怎么后来你们搞得水火不容呢?其实我对他也有意见,前些年我在系里抓工商行政管理班,有些油水,他看着眼红,就收回去,给了他的一个亲信,就是你们那儿的伦琴皇后她男人,姓王,一个很没出息的家伙。对了,听说老校长前一阵子中风了一次,要退了,李副校长内定接班。”

  文若长叹一声说:“说来话长,我们这些海归,在国外就不团结,姓李的呢,是老博士后,我呢,一毕业就上班了。这种情况在国外的中国人圈子里,就是我看不起他,他对我羡慕嫉妒恨。”文若怅然若失,停了很久,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当年我还得罪过他。”

  吴彬正要继续追问,雅琴走了过来,两人赶紧闭嘴。

  “说什么呢?怎么不说了?”雅琴问。

  “说你呢,说你越来越年轻了!”吴彬笑着回答。

  “贫嘴,真是近墨者黑!小吴,你的小芸儿叫你,说她累了,要你抱她进去睡觉。”

  “好的好的!”吴彬一溜烟地跑开了。雅琴和文若相视一笑。

  程教练拉着袁芳往黑暗里走。袁芳一面跟着,一面忸忸捏捏地说:“白天不是已经弄过一次了吗?怎么还要?”

  程教练停下,没有接她的话,小声说:“小芳,是健身房打来的,说是税务局来查帐,咱们请人做的帐被人看出破绽来了。你别急,我得连夜回去,可能咱们家得破点儿财了。咱们别给别人败兴,我悄悄地走,回头你跟他们说一声,坐他们的车回去,行吗?”

  “我当然行,你也别急,破财免灾。”袁芳紧张起来。

  “他妈的,当初倒没听你的,多出点钱请个好点儿的会计,我得走了。”

  “小心点儿,副座上有红牛,隔两个小时喝一罐,听话啊。”袁芳送走了丈夫,回到篝火边。她知道,这是个事儿,也可以不是个事儿,花钱吧!这时,吴彬走了过来,坐下来,递给她一个小奶锅,里面飘着茶香。

  “芳儿,小芸儿煮的茶,你的胃不太好,吃了羊肉,喝口茶吧!”

  “嗯,谢谢。”袁芳端起锅,喝了两口,问:“小芸儿呢?”

  “她先睡了,她从小体质弱,容易累。”

  “是吗?”

  一阵沉默。吴彬又开口说:“芳儿,小程下午跟我讲了他的苦恼,他爸妈想要你们再生一个孩子,你不太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袁芳直截了当地回答,“他妈是家庭妇女,我又不是!再说,如今生孩子和过去不一样,不光要管吃饭穿衣,还要管教育,多累呀?”

  “我知道,我知道。”吴彬赶紧点头称是,想了想,又说,“芳儿,能生还是生吧,你看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怀不上。你再考虑考虑,小程是个好人,别让他夹在中间太为难,他很爱你。”

  袁芳低下头,拿起一根树枝拨着火,半晌才说,“我知道,我再想想,其实,孩子也是累赘。我看得出来,小芸儿非常爱你,她比我好多了。”

  “别这么说。”吴彬打断了袁芳,“当初是我不好,我穷,没有把你照顾好,老早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芳儿,生孩子的事你好好想想。我妈常说,人到老了,才发现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孩子是自己的。”

  袁芳点点头。两人没有再说话。

  那边,雅琴和徐倩也正说着悄悄话。

  “琴姐,你说,你的魅力怎么就这么大?我们家老男人,至今还想着你呢。”

  “是吗?现在还这样?”雅琴多少有些吃惊。

  “可不是嘛,雅琴姐,不瞒你说,”徐倩凑到雅琴耳边,小声说,“每次亲热,我都要打扮成你的样子,他才来点儿精神,前两年还管用,现在越来越难了,主要是我们家的公司快做不下去了。”

  “唉,他那是因为没得到,男人嘛,没吃到的那颗葡萄最甜。”雅琴苦笑了一下,说,“小倩,如今谁家不难?我们家文若,被职称这件事儿搞得灰头土脸,干什么都没精神,反正咱们中国女人,那方面要求本来就不高,孩子都大了,随它去吧。”

  “嗯,说得也是。”徐倩说,“对了,提正教授的事儿,小芸儿说那个什么李校长是关键,她让吴彬去套近乎送礼,吴彬抹不开面子,小芸儿准备亲自上,走夫人路线。我看小芸儿平时装纯,其实特精。”

  雅琴阴沉着脸,没有接话。徐倩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雅琴姐,有件事,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您当年办科工委那个项目的时候,不是和他们的孟书记打过交道吗?他有个侄子,您知道的,在税务局。他们税务局要搬新地界儿,这园林绿化肯定少不了,您看能不能给说说?”

  雅琴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小倩,不是我不帮你,孟书记人品还凑和,拿了你的好处,答应下来的事,最终会给你办,问题是,他离休好几年了,据说叔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官场上父子都不认,你觉得有用吗?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就怕弄巧成拙,还有,那个税务局的,袁芳认识,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反正袁芳特别不喜欢他。”

  徐倩低头不语。

  火苗渐渐地暗了下来,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都回去睡觉去了。

  “唉,小倩,天无绝人之路,这么晚了,我们先睡吧。”

  不知何时,一朵乌云飘来,遮住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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