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苏醒过来,李建国恢复得很快,三天后开始进一些流质的食物,王丽又每天给他熬些好汤,养一养他那因久未进食而脆弱的肠胃。一周后,李建国开始吃些正常的饭菜,半个月的时候,他已经基本康复,可以出院了。
出院这天,李建国没让王丽再麻烦张一鸣他们,当天上午,王丽来医院办好出院手续,中午12点左右,李建国的单位里派人和车接他出院。直到一家三口回到家里,李建国才给张一鸣打了电话,告知自己出院的消息。
再次回到自己的家,已经是经历一场生死,李建国心里不禁感慨万千。王丽一进家门就哭了,她抱着的岚岚已经睡着,将岚岚放到小床上之后,王丽一头扎进了李建国怀里。
“老李,我以为你再也进不了这个家门了。都是我害的,老李,原谅我,我求你原谅我。你会吗?老李,你会原谅我吗?”
李建国搂着王丽,感受到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前襟。“别说了,王丽,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了。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们这个家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原谅我了,是不是?你原谅我了吗?”
“不说原谅,我们都有错,你那么想做母亲,我一直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的想法。”
“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我要你说原谅我,要你说出来,不然我死也不会心安。”
“我原谅你,王丽,我是那么的爱你,我怎么会不原谅你呢?”
“嗯。”
王丽抽着鼻子,泪水仍是不止,“那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
“会,我永远那样爱你,不会改变的。”
“老李,我也是。我虽然做了错事,但是我对你的心真的没有变过,从来都没有,你相信我,老李,你相信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快别哭了。”
李建国紧紧地搂着王丽。
“我不,我要哭,就是要哭,不哭我难受。”
王丽反而哭得更加汹涌起来,恨不得用泪水将自己和李建国完全淹没。
许久之后,王丽的哭泣才渐渐平息下来。李建国为她洗了一把毛巾,给她擦了脸,又扶着她坐了下来。
王丽的眼睛已经有点红肿,她看着李建国又如过去一样地在她面前,再想想他昏迷以来的日子,只觉得心有余悸。
“老李,我想摸摸你的头。”
王丽对李建国说。
李建国笑了一下,把头低下,“你想干嘛?”
王丽的手摸到李建国的后脑上,那里有被敲击后留下的一点点凸起的痕迹,但并不明显,当时李建国受的伤主要还是在颅内。“还痛吗?”
李建国将王丽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不痛,从来就没痛过。”
“怎么可能?”
“是真的。当时一下就晕过去了,根本没来得及觉得痛,现在醒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早没感觉了。”
“谢谢老天,让你终于没事了。都怪我……”
王丽还没说完,李建国打断了她,“看你,又说了。”
王丽靠到李建国身上,不再作声,神情中却仍是充满忧郁。李建国看着她这个样子,知道她的心结始终没解开,也许,老是不让她说,回避这个问题,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既然这样,作为男人,李建国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去消除王丽心中的疙瘩。
“王丽,对岚岚的事情,我心里真的已经没什么了。在惠州给你写信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我真的原意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不管岚岚是谁的孩子,我都一样地爱她。我倒是担心,不知道一鸣会怎么想。”
王丽看看李建国,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三口在一起是最完整的。是有点对不起一鸣,但是如果总要对不起一个,我宁愿对不起一鸣。”
“你呀。”
李建国若有所思地说到:“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三个人现在已经真说不好是谁欠着谁了。如果说一鸣开始有错,我想他也已经尽力去弥补了。而且,为了弥补他自己的错误,他可能已经付出了很高的代价。我们不能一点都不考虑他的感受。”
王丽不太明白李建国的话,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前几天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一鸣出去了好一阵,他刚刚回来我就醒了吗?”
“是啊。”
李建国摸着自己手腕上那块“海军上将杯”的手表,将它伸到王丽的眼前,“你注意到没有,这块表又在我手上了。”
“不是……一直在你手上吗?”
王丽疑惑地问。李建国受伤之后,王丽几乎昏了头,一直都还没注意到这块表曾经不见了。
李建国摇摇头,他太清楚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这块表,他本不会受伤。“这块表当时被抢了。”
“真的吗?”
王丽非常吃惊。
“绝对错不了。所以前几天我隐约问你,是不是警方已经抓到劫匪,送还了被抢的物品回来,可你说没有。”
“是没有啊。警方只是传来消息,说是抓住了一个从犯,主犯在逃。而且也没送过什么被抢物品回来。”
“那就没错了,这表肯定是一鸣夺回来的。”
“你是说,一鸣离开那么些天,就是去找那些劫匪了?”
王丽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文质彬彬的师弟,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些劫匪,还把手表夺了回来。要真是这样,那多危险啊,她要早知道,那是怎么也不会让他去的。
“肯定是的。只是我们没法知道一鸣是怎么夺回这块表的。而且,王丽,我更加担心的是,一鸣所作的事情,可能还不止夺回这块表这么简单。你想想,你都不知道我的表没了,那他一开始肯定也不知道,他跑去广东,初衷应该不是去夺表。”
“那、那他想干嘛?”
“他是去报仇。”
老天,虽然知道张一鸣现在已经好好地在北京了,但是听到李建国这样的分析,王丽还是有一种浑身发软的感觉。“这个死张一鸣,你还在医院里躺着,他又去干这样危险的事情,他、他是不想让我活了。那些抢劫犯有这么好对付吗?”
“是啊。”
李建国重重地说到,“那些人肯定不是能够轻易就范的,而一鸣居然把手表给夺回来了,我是担心……”
李建国没有把话说完,“你想想,那个抢劫犯的结果会怎么样呢?”
“你是说,一鸣把他给杀、杀了?”
王丽吓得嘴都哆嗦了,“一鸣怎么可能杀人?他也没那个本事呀?”
“一鸣是不会去杀人,可是他有钱啊,我是担心,他出钱请人干了这样的事情。”
“也许,他只是请人把劫匪教训一下呢?”
王丽自我安慰地说。
“教训?怎么教训?打一顿?王丽你想想,如果把劫匪交给警方,由于当时我还生死未卜,因此劫匪面临的不只是抢劫罪,还有可能是杀人罪,没准会被判上死刑或者死缓。一鸣找到劫匪,只把他教训一顿就放了,连警方都没有通知,这可能吗?这不是反而轻饶了劫匪?所以,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一鸣所做的比法律能给劫匪的惩治还要重,你说说,那一鸣所做的会是什么?”
李建国的逻辑能力非同一般,这一番话完全断了王丽的念想。李建国对整个事情的判断,也与事实非常接近,他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张一鸣有能力亲自杀掉劫匪。
“买、买凶杀人?这罪也不轻吧?老李,怎么办呀?会不会查出来?一鸣会不会坐牢啊?会不会枪、枪毙?呜……”
刚刚收起眼泪的王丽又哭开了,仿佛她心里担心的这一切都已经变成现实。
李建国一看不禁后悔,怎么说着说着说起这些来了。他赶紧替王丽抹眼泪,安慰道:“你看你,我只是猜想,怎么就当真了。”
“可是,我觉得你的猜想肯定没错。不行,我得问问一鸣。”
王丽说着就起身准备打电话。
李建国拦住了她。“别问,问了他也不会说。我找机会跟他聊聊,看看情况再说。”
王丽想想这样也好,便又坐了下来。
李建国又说:“虽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醒来的,但我想跟一鸣回来,把这块表重新戴到我手上有很大关系。”
因为不想让王丽更加自责,李建国没有对她说出他是为了保住这块表才受的伤,但是王丽仍旧相信李建国说的话。一些特定的刺激有时能让昏迷中的人苏醒过来,曾经被抢去的东西物归原主,这未尝不是一种有益的刺激。
“好了,不说表的事情了,慢慢地会弄清楚的。我本意是想说,也许一鸣为了自己的错误已经付出了很多,所以,岚岚的事情,我们不应该完全不考虑一鸣的感受。”
“那怎么办?老李,你都说过原谅我了,你不会不要我们母女了吧?”
“你说哪去了。我怎么舍得你们呢?我是想,既然事实如此,在时机成熟以后,还是应该让岚岚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一鸣。”
虽然王丽知道自己的丈夫从来就是正直宽容的,但李建国这话还是再一次让王丽深深地感动。
“谢谢你,老李。”
王丽此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前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担惊受怕,心灵煎熬,现在都值了。
张一鸣在办公室接到李建国的电话,知道他已经出院,张一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到此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但是放下电话后,张一鸣心底的最深处,却忍不住隐隐地,有一丝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的惆怅。随着李建国的苏醒和康复,张一鸣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师姐了。在张一鸣心底的最隐秘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好想要师姐,好想让师姐今生成为自己的女人。
张一鸣从来没有追逐过女人,甚至从来都没有对哪个女人产生过一定要得到她的想法。就算现在有乐乐她们,他也知道自己深爱她们,愿意为她们付出一切,但是至少在得到她们之前,张一鸣并没有渴望过一定要得到她们。对她们的一切感情,都是在一起之后慢慢堆积形成的。
现在,唯独对王丽,对这个他本来可以很容易就拥有,却偏偏又放弃的师姐,张一鸣心里有一种明确的想得到的愿望。难道,这正是因为心里清楚不可能得到,反而越想得到?心痛就是一次,犯错也就只能一次,失去王丽使张一鸣更加认识到要好好珍惜乐乐她们。也许,应该说,这种认识从失去诗思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张一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掩饰住心底的那一丝遗憾,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继续翻看着当初何凯华和乐乐在准备处置家纺度假山庄的时候,跟一些有意向的买方的谈判纪录,期望找到一些思路,寻找新的合适买家,解决家纺的盈利问题。
“叮叮叮”张一鸣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他拿起电话,里面传来前台小姐的声音:“董事长,赵小姐要见您。”
“哪个赵小姐?”张一鸣问。
“就是……”
话没说完,电话咔嚓一声断掉了。
张一鸣放下电话,没再理会。没过半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赵敏闯了进来。她身后,跟进来一脸紧张的前台小姐,见到张一鸣直解释:“董事长,我还没说完,赵小姐就把我的电话按下,自己进来了。”
“怎么样,不行吗?”
赵敏盯着张一鸣的脸问到。
拿着这个大小姐,张一鸣只有头大的份,哪里还有什么她不行的事情。张一鸣对前台小姐笑道:“没事,你出去吧。赵小姐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之一,以后她来不用通报。”
见张一鸣没有生气,前台小姐如释重负,赶紧应了一声“知道”退了出去。
“你架子满大嘛。”
赵敏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言辞中颇有不满之意。
张一鸣给赵敏倒上一杯水,笑道:“这不是什么架子,这是办公场所正常的制度。”
赵敏虽然不高兴,但也知道张一鸣说的是实话,再则她此来是有别的事情,因此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我要你陪我去机场接个人。”
“接谁?”
“去了就知道。”
张一鸣想想,这赵大小姐的要求多半是拒绝不了的,正好刚才思考的问题还没有头绪,出去走走也好。于是收拾好东西,对赵敏道:“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