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灵这一觉睡了很久,却很不踏实,昏昏沈沈中感觉耳旁有人脚步匆匆,有人在小声说话,还有人在低声叹气。眼皮好重,头好疼,她下意识的不想醒过来。
当她终于幽幽醒转时,一睁开眼便看到元劭坐在床边,他双眼熬得通红,俊逸的脸上却带着几丝阴沈和黯然。
毓灵立刻想起晕倒前元劭对自己的言语羞辱和粗暴行径,心头又是一阵委屈气愤,偏过脸不理睬他。她摸了摸身上的衣衫,都已经重新换成干净的了,但身上的感觉告诉她,因为自己“及时”晕过去,所以并没有被侵犯,这让她略松了一口气。
“毓儿……”元劭执起毓灵的纤手,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嘶,你轻点!”元劭力气奇大,捏得她生疼,毓灵怒瞪了他一眼,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她低头揉了揉自己被捏得发红的小手,发现手背竟湿湿滑滑的,沾满了男人的手汗。
这一下,毓灵觉出异常了,腾地坐直身子,正色问道:“我到底怎麽了?”
元劭抿了抿唇,幽黑深沈的眼眸凝住她,缓缓的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怀孕了。”
宛如晴天响起一声霹雳,毓灵一下愣住了,定定的盯着元劭半晌,见他脸上的神色全不似作伪,她用力眨眨眼,揉揉耳朵,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说什麽?”
“适才御医为你诊脉,你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元劭轻叹一声,胸中酸涩难当。他何尝不希望这是个玩笑,但请了太医院多位御医来看过脉,一致确诊她怀孕的事实,令他无法自欺欺人。
“怎麽会?怎麽可能?你一定弄错了!我不相信!”毓灵激动起来,顾不得跟元劭闹别扭,拼命摇着他的胳膊。
“是真的,我命多位御医为你看过脉,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你若不信,我可命他们前来,你当面质询。”
“不……不可能……”毓灵口中喃喃自语,怎麽会这样呢?几年来,每次房事之后,她都必定会喝避子汤药,从不曾怀孕过,怎麽竟然失效了呢?三个月……那时候她还在燕国后宫,这孩子……是宇文清岚的!毓灵顿时如被判了死刑,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元劭定定的望着她,见她先是激动,而后若有所思,最后竟是惊恐失色,他的心陡然沈到了谷底,一片冰凉刻骨。
“孩子……是宇文清岚的?”元劭终于忍耐不住,艰难的开口问道。
时隔多日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毓灵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娇躯陡然一震,没有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终于缓缓闭上眼,沈重的点了点头,一行清泪却沿着脸颊悄然滑落。
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令元劭更加酸楚苦涩,但毓灵的样子又激起他的万分怜惜,在她晕倒后,他自责不已,早将撷芳殿的怒火抛在脑后,怜爱的抱住她,柔声哄道:“毓儿,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多想,一切都会有办法的。御医说,你现在身子弱,先要调理好身子,不要伤神,也不宜大喜大悲。”
毓灵失魂落魄的任由他搂着,脑子里一片纷乱,还未从那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被元劭紧紧搂着,毓灵又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蹙眉道:“我累了,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元劭本想安慰她却被推开,心里多少有点不悦,但他自己此刻心情也很乱。为了守着毓灵,他已经大半天没有办公,此刻御案上还有成堆的奏折需要他批复,于是点了点头,小心的扶她躺下,又为她盖好锦衾,最后还不放心的嘱咐:“你别胡思乱想,乖乖呆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元劭举步走到门口,忽又转身道:“你放心,你怀孕的事只有你我知晓,不会落入第三人之耳。为你诊治的御医,我已命他们守口如瓶,不得外泄。只等你的身子养好一点,我们再行处理吧。”
元劭生性谨慎,毓灵并不怀疑他说的话真实性,可是最后一句却令她有些心惊。
淑房殿中一片寂静,轩窗外星辉黯淡,月色清冷。
毓灵静静平躺在榻上,情不自禁的伸手覆上自己尚平坦的小腹,难以想象,她竟然在毫无知觉之中有了一个小生命。
她回想过去三个月的遭遇,在燕国时伤病不断,身体羸弱,不停的喝药,从洛阳逃回健康,长途跋涉,一路辛劳,因此月事许久不来,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怪不得她老是精神不济,恹恹欲睡,时而胸闷,胃口也不佳,老是想吃奇怪的东西,但每每宝珠做好端来,她又吃不下去。如今想来,这些不都是害喜的征兆嘛?
这麽想来,她肚子里的这块肉也真够顽强的,能够撑过一路逃亡的艰难,这期间她甚至跟王桓之、石隽逸、殷洛秋、元隽都有过激烈的欢爱,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存活下来,实在是个奇迹。
可惜,这却是仇人的骨肉!
宇文清岚……这个噩梦一样的名字,想起那个男人的暴虐和残忍,想起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琥珀色眼眸,她就不寒而栗。自打逃离了洛阳,她就刻意不再去想这个名字,恨不得将燕国的这段痛苦往事从记忆中抹去,可是现在,她却有了这个男人的骨肉,明明没有爱情,却有了结晶,实在太讽刺了!毓灵扯扯嘴角,勾起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看元劭的样子,定是不会容许自己生下敌国君主的孩子吧?可是毕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她真的可以狠心扼杀麽?
她到底该怎麽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