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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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见到那尊山峰般沉重的身形倒下时,我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我们……赢了?」

  颜君泠拭去了嘴角的血液,走到勉强撑起上半身的田道之身旁,助他站起身来:「不错。他死了。」

  田道之脸色殷红如血,嘴角尽是尚未干涸的血迹,胸前印着一个清晰可见的拳头。若不是他在外衣下穿了件皮甲,又有我赠送的六甲神铠符庇佑,这一拳足以穿透他的护体真气,捣碎他的脊椎与五脏六腑。尽管如此,他也受了严重的内伤,每次沙哑的咳嗽都带出小口鲜血。

  「太强了,咳咳咳,此人的拳法已,已登峰造极,自成一派。纵观天下也不会有超过五指之数的人在拳法武功上能与他争雄。若不是三妹手段惊天动地,今晚我们都得折在这里。」田道之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左护法的尸首,艰难地说道。

  谭箐走了过来将我拉起,问道:「没事吧?这场战斗你可是挨了最毒的打。」

  我闭目仔细感受了一番无处不痛的身体后,睁眼苦笑道:「还好,伤势不算太重,但也没什么战斗力了。田兄,卓姑娘,你们没事吧?」

  田道之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死不了。韩兄的硬功平生仅见,多亏有你在前承担左护法的攻击,与那符箓让我凭空多了一身护佑,才没被左护法毙于拳下。」

  卓文雁面容惨白,鬓角被冷汗打湿了,小心地抱着被左护法劈中的右臂道:「这下我的剑法要大打折扣了,三妹,能不能帮我绑一绑?」

  谭箐皱眉道:「你这条手臂可能断了,稍等一下。」

  她默念了几句咒语,从地板抽出两块石板来,然后将颜君泠叫了过去。两人摸索了一阵后,小心地帮卓文雁绑上了夹板固定住手臂。

  与此同时,我也没忘了另一边的战斗,龇牙咧嘴地往不远处伙伴们大战胡刚的方向走去。虽然他们那边有我方武功最高的薛槿乔顶着,也有林夏妍和唐禹仁这两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支援,但是对手是身经百战的大高手,梁清漓又从未亲身经历过这等生死搏斗,我还是放心不下。

  之前谭箐设下的迷踪阵在我们这部分随着左护法的殒身已被撤去,但另一片战场却仍然看起来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当我穿透了谭箐布下的迷雾见到他们时,入目的是这样的一幕:薛槿乔与林夏妍一人挥掌,一人使剑将胡刚围住,看起来占据了上风。在他身后,梁清漓挥舞的剑刃上下吞吐,游离不散,却又绝不冒进,只是耐心地在外围等待,令他时不时要挥出一拳将梁清漓逼退,以免被抓住破绽刺中。

  而唐禹仁则在三丈外,右手微微抬起,眯眼望着胡刚,步伐随着众人交战的方位不住变幻,等待着发出覆海针的良机。

  看样子,没有人受伤,甚至还牢牢地把握了主动权,让我松了口气。我再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发现了更多的细节。胡刚明显有旧伤未愈,运气不畅,不像是在这场打斗中受到的伤,反而像是之前左护法为了惩罚他打死娥子而留下的内伤。经脉受损,他的一身内功最多只能发挥出七成来,这还是他本身炼气修为无比深厚的结果。

  饶是如此,他也不愧为一流高手,上下纷飞的云罗绵掌柔如云雾,牵引了身前身后,上下左右的所有攻势,像是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气网,任何针对他的攻击,无论是薛槿乔无坚不摧的破玉掌,还是林夏妍绚丽而森冷的离情剑法,都要被削去三成威力,虚不着力,偏移劲气。

  不过我也看出了,哪怕是胡刚完好无缺的状态,也最多只能对上两个薛槿乔这种一步踏进了一流之境的武者而不败。林夏妍虽然逊色一筹,但也是正处于鼎盛期的二流高手,再加上梁清漓与唐禹仁的牵扯,胡刚落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唐禹仁此时也见到了我,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我露出笑容,坚定地点了点头,令他也笑了。

  他扬声道:「胡刚,左护法已被我们斩于刀下,现在轮到你了。」

  胡刚听了这话没有反应,只是招式一变,阴阳流转,奋力打出了两道声势浩荡的刚猛掌法,然后狼狈地闪过梁清漓恰到好处的剑招,退开两步望向我。

  「左护法死了?就凭你们几个?不可能。」他皱了皱眉道。

  我平静地说道:「他的倾天拳确实强得不可思议,如果碰上任何其他人的话,不说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也至少能够全身而退。但是武功高,并不代表无敌。想来你也明白,如果不是打败了他的话,凭左护法的手段和性子,我们是绝无法这么从容地来到你这边的。」

  这句话一出,胡刚的语气仍以质疑为主,但目光却开始游离了:「好大的口气。哪怕是碧华手与她师父在此联手,也奈何不了左护法。而你,连二流之境都未到,更是望尘莫及。」

  薛槿乔这时也回过气来,添嘴道:「这你就看错眼了,胡刚。你的武功也就比右护法高出半筹而已,而在我生擒右护法的那天晚上,正是我的这位好友将他拦截在黄土林,正面对抗数十合后全身而退。」

  胡刚没有再言语,只是眼光闪烁不定。而当缓步走过来的田道之,颜君泠几人映入视野后,这个权高位重,暴虐残忍的怀化将军也终于变了颜色。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离弦之箭般往着梁清漓的方向狂奔,准备逃之夭夭,速度之快令人咂舌,眨眼间便冲到了梁清漓身前。

  然而我们却早有准备,薛槿乔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侧,双手浸染了碧色的光泽,快捷无比地向他劈去。梁清漓也寸步不让,毫无惧畏地使出一招「绝情断恩」,离情剑法中不伤人则伤己的狠辣杀招,长剑犹如一道银色的闪电直直地刺出,指向胡刚的心脏,若是不让开的话,胡刚的云罗绵掌纵然能够击中她,但一寸长一寸强,剑刃必能在此之前捅破胡刚的要害。

  胡刚果然折身交步,身法在刹那间精妙地变幻了数个角度避开了梁清漓的剑锋。而他松肘松肩,双臂圆中套圆,举重若轻,几乎是轻飘飘地接下了薛槿乔凌厉无匹的掌力,将其卸往他处,劲气四溅。

  眼看他靠着这刹那间绝佳的应对已将梁清漓抛开了一个身位,再跑出一步便能脱离我们的包围,唐禹仁终于动了。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胡刚的身影,手腕轻轻一翻,拇指,食指,和中指之间捻住的钢针便如变魔法似的消失不见了。

  胡刚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头向下一缩,然后猛地扳身,避过了唐禹仁发出的暗器,也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覆海针二次转向的轨迹。但是他却没能避过林夏妍自他动身的那瞬间便开始准备,直到唐禹仁发出覆海针之后才脱手而出的剑。

  这由二流高手全力掷出的长剑像是一柄标枪般破空而行,饶是胡刚凭着超人的反应和轻功在最后一刻勉强偏身躲过要害,也被林夏妍死死算中,长剑贯体而入。

  胡刚倒吸一口冷气,本来准备好要狂飙的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失衡倒在地上,被追上去的薛槿乔狠狠一拳擂在后背上。

  「哇!」

  扎扎实实地受了这么一击,胡刚张嘴便是一大口鲜血喷出,跌跌撞撞地再往前走了几步后,意识到自己已无退路了,绝望地转过身来举臂摆起云罗绵掌的架子来。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他透过浸血的牙关,脸色狰狞地问道。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你觉得呢?」薛槿乔淡淡说道。

  「……你们想要刺杀宁王?痴心妄想!」胡刚眼神怨毒,一边缓缓后退,一边哑声说道,「他的武功几近天下绝顶,身边更是有圣军尊者随行,你们绝不可能成功。」

  我似笑非笑地说道:「哦?就如我们不可能打败左护法那样?时辰已到了,胡刚,是时候为你手上沾染的鲜血赎罪去了。」

  对上左护法这等称不上好人,但也算得上豪杰的人物,我还有欲望去与他进行思想上的碰撞。但是面对胡刚这种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一无是处的渣滓,我却觉得索然无趣,连多说两句泄愤的话都没劲。

  林夏妍此时也走上前来,厌恶地说道:「韩小子说得不错,是该上路了。」

  这份整齐的轻蔑让胡刚暴怒地扑了上来,却不是扑向我们,而是再次朝梁清漓的方向打去,双掌挥出铺天盖地的声势来。哪怕是在走投无路之际,他也精准地把握住了在场众人的战力,往经验最浅的梁清漓突破。

  但我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抢先一步挡在梁清漓身前。而比我更快的则是薛槿乔和林夏妍。

  胡刚的身子尚未动弹,薛槿乔便疾若闪电般结印了,结成我曾经见过的三宝如意印,然后手掌化作幽绿色的虚影,朝他的喉间抹去。胡刚的攻势慢了下来,正欲照样画葫芦地运起云罗绵掌阴柔松缓的防招来抵御,却莫名地一滞,角度怪异地缩了缩肚子。在他肋下,两根修长的手指已快无声无息地要戳中他的身子了。

  花间派绝学拈花指以轻柔灵动,阴柔凌厉称着,对战时优美缤纷,杀机不显,如春风拂面的指法。然而这门武功外表下隐藏的却是防不胜防的锋芒,练到高深之处时吞吐的劲气既能弹指而发,也能在凌空三寸处伤人于无形,乃是第一等的指法。

  胡刚靠着千锤百炼的身体本能缩腹避开了被拈花指直接按上的下场,却没能避开林夏妍翻腕弹出的劲气。遭受了这么一击,他的防线被薛槿乔鬼魅般快捷的三宝如意印破开,右护法受擒那夜的景象再次上演,薛槿乔的掌影有如上下纷飞的蝴蝶,转瞬间便在胡刚胸前打了六掌,掌掌劲力透身而穿,断骨摧脏。

  胡刚紧紧地盯着薛槿乔,几欲喷火的目光怨恨中掺了三分惊惧,想要再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能挤出来,像是滩烂泥般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林夏妍看着胡刚的尸体皱了皱鼻子道:「如此一来,也报了那些被他摧残的女子的仇了。」

  薛槿乔叹气道:「可惜,终究是为时已晚。」

  梁清漓将剑归鞘后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无论是血债血偿,还是确保他再也无法害人,都是好事。夫君,你没事吧?」

  她转头望向我,见到我满身灰尘,伤痕累累的样子,急忙地小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探测了一番,然后稍稍地舒了口气。薛槿乔、唐禹仁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田道之和卓文雁才是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势,尤其是卓文雁,手臂可能断了。」

  当所有人都聚集了之后,一时众人竟然有些茫然。宁王军的两个大高手,尤其是左护法这等天下绝顶的人物,竟然真的被我们都干掉了?

  这么说,宁王除了贴身护卫的人员之外,再无支援了?

  唐禹仁轻声道:「感慨的话等尘埃落定了再说,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人,一起上四楼去。卓小姐,你感觉如何?」

  青莲殿下三楼都是修道性质的大厅大堂,澡堂和厨房也都在基层。四楼开始有寝室,宁王便是在此处歇息,六楼则有我们不久前探究过的三花厅。

  卓文雁抿唇道:「我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但比起见证此夜筹谋的终局,却又算不上什么了。带我一起吧,我不会逞强的,真有事的话我不会拿自家性命和大局当儿戏。」

  「好,大家收拾一下,立刻上楼!」

  卓文雁骨折,田道之内伤不轻,我则内伤外伤都受了一堆,再加上符箓效用即将失效,马上要承受后遗症,因此我们三人都缓了一步走在后面。颜君泠与谭箐在前头侦查,而梁清漓则留在我身边搀扶着我一起前行。

  「左护法的武功到底有多强?竟然连你们五人一起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薛槿乔一手搭在卓文雁肩上助着她上楼梯,娥眉微蹙,「你的剑法我是很清楚的,道之的刀法在青年辈中也鲜有敌手,韩良他们几个更是一身玄奇的本事,加起来都才堪堪胜过么?」

  田道之苦笑道:「左护法的拳法出神入化,拳意闻所未闻,离先天之境,至诚之道,都只有半步之距。能在他手下生还,已经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称道的战果了。若不是乔姑娘与路什长的手段更为不可思议,于绝路中拼出一丝生机来,恐怕我们已经交代在这儿了。」

  梁清漓有些好奇地问道:「奴家也见识过三妹的幻术,不知此战她又使出了什么招数来?」

  「虚空生电,平地落雷。以气御器,神乎其技。」卓文雁道出这十六个字来,脸色向往中有些震惊,仿佛这时才有机会消化两位队友的不凡之处,「我向来以为这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本领,或者是道士巫师故弄玄虚的吹嘘,没想到世间竟然真的有雷法,真的有这么神奇的法术,当真是不可思议。」

  「是有点惊世骇俗,所以还拜托大家不要泄露出去了哈,」我干咳一声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一点我和禹仁想法一致。」

  唐禹仁头也不回地说道:「不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相信在场的各位都不是会乱嚼舌头的人,但是三妹和路欣这身本领终究太过非凡了,还是要找个可靠的庇护对象。此行事了,三妹找个时间与李天麟正式拜师吧。」

  田道之惊愕地说道:「乔姑娘被李前辈相中了?那当真是……慧眼识珠啊,不愧是浪里挑花。」

  林夏妍这时也转过身来啧声道:「不错,听你们说,李天麟其实并不知道三妹有这份仙家手段,便破了二十年的例出手收徒?不得不说,这人确实眼光毒辣,一点不比他的武功差。」

  薛槿乔微笑道:「韩良与禹仁的担心不无道理,若师叔没有生出爱才之心的话,我倒是想将她俩都引荐于师父门下。三妹尤其是,她的性子与天赋才情一定会受到师父的青睐的。何况,昆仑门下若是能多出这俩个天下罕有的人才,也是师门的幸事呢。」

  我打趣道:「我看也没这么麻烦,有堂堂碧华手做她们的朋友,谁还敢来惹事啊?方才见你对上胡刚的全力反击游刃有余的样子,真是威风凛凛,英姿勃发啊。」

  薛槿乔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道:「什么时候这名头能吓到你这样的惫懒之人,那才是真的有出息了。」

  梁清漓会心一笑道:「夫君天性如此,恐怕是连薛小姐有朝一日能有李前辈那么威风的模样,都阻止不了他的调侃。」

  这番轻快的拌嘴让原本甚是凝重的氛围松缓了不少,但这份轻松并没能持续多久。我们上了楼梯之后,前方的颜君泠提手示意让我们小心:「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进了青莲殿之后就没再遇到卫兵。看来咱们的高手团已经先我们一步进来了。」

  走近了点之后,我定睛一看,转角的阴影之处整整齐齐地堆着五具尸体,均是穿着宁王军的城卫兵制式甲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甚至连脸色都很……安详。

  「一击致命,看起来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便丧命了。」唐禹仁上前仔细地看了几眼后下了结论,「体温未降,刚死还没多久,应是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除了李天麟带领的一众高手下的手之外,我是想不出有什么其他人会这么做。」

  我皱眉道:「算算时间,亥时已快到了,他们这是已经动手了么?啧,等我们上到四楼之后便知道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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