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庄田与李淮肩并肩,背靠背,一起慢慢挪动脚步,狼跟狗一样,如果猎物逃跑,它们将毫不犹豫追赶,因为它们知道你害怕,所以庄田和李淮走得很慢。
一步,两步,三步……
一米,两米,三米……
两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逐渐与狼群拉开距离,但这距离远远达不到安全,只要野狼进攻,就算身处百米外也逃不过狼的追击,它们善跑,有耐力,速度极快。
雪越下越大,李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只体态硕大的灰白野狼矫健地跃出树林,它迎着手电筒的光线,沿着公路一步一步地跟随李淮和庄田,不急不慢,亮莹莹的双眼里闪耀着凶光。紧接着,头狼的身后多了好几头狼,好像是追随头狼,又走几步,树林里的群狼纷纷跳出树林,灰压压一片,全跟了上来,大雪纷飞的荒野里,恐怖与死亡在迅速蔓延。
已经退到坡顶,李淮不走了,再走也是徒劳,与其被野狼消耗体力,不如奋力一击,脚下已是四周地势的最高处,也是这段下山公路的起始,能与狼群拉开距离本身就是件好事,短兵相接,手中的枪就无法发挥威力,成败在此一举,机会稍纵即逝,李淮毫不犹豫地给庄田下达了命令:“必须把头狼干掉,要一枪致命,不能浪费子弹。”
“是。”庄田趴伏在地,冷静地把半自动步枪举起,手指勾紧扳机,瞄了瞄,轻轻一扣,“砰”一声枪响,那只体态硕大的头狼应声倒下。
“嗷……呜。”狼群溃散,狼嚎四起。
“再干掉两只,震慑它们。”李淮怒吼,这是报复的怒吼,他要为儿子报仇。
“砰,砰。”两声枪响,灰蒙蒙的公路上留下三只一动不动的灰影,狼群消失了,狼嚎似乎已在百米外。李淮的心松了下来,夸赞道:“干得漂亮,回去给你记功。”
庄田没有丝毫高兴,首长的儿子丢了,就是给他记特等功也没意义,他哽咽道:“首长,要不,我下去找找子安。”
“不准去。”李淮声色俱厉,他不能让庄田冒险,望着黑漆漆的树林,李淮颤声道:“子安死在狼口,也算是壮烈。”
“首长。”庄田还想劝,可就在这一会功夫,盘曲的公路又有了憧憧灰影,庄田赶紧举起了半自动步枪:“不好,狼群又上来了。”
“嗷,嗷呜。”这次的狼嚎响成了一片,仿佛战士在齐声喊号令,李淮不禁心头发怵,当军人十多年了,这事他听都没听说过,难道野狼的智商进化了?
就算智商进化了,也要消灭它们,面对死亡,李淮动了血性,他冷冷道:“狼群又选出了新头狼,嘿嘿,来吧,畜生。”
“砰砰砰……”一阵急速射,倒下了好几只野狼,可血腥激起了群狼的兽性,它们疯狂冲来,李淮大惊,他举起手枪,冷静且准确的击中五头狼,趴伏在地上射击的庄田也击中了七八只狼,不少中枪野狼还没死,倒在地上挣扎哀嚎,声音传遍了空旷的山野。
狼群畏惧了,稍微后退,但没有逃走,它们重新集结,目光凶狠地游荡着,距离李淮和庄田只有五六十米的距离。
李淮感到了一丝恐惧,一眼望去,野狼至少还有三十多只,可手中的子弹才有五发,庄田的半自动步枪的弹夹里只有二十多发子弹,即便一枪击毙一头狼,子弹也不够。
正焦急,庄田突然往狼群一指,颤声道:“首长,你看。”
李淮深深地倒吸出了一口冷气,不用庄田说,李淮也发现了有十多只狼从加入进来,这是狼群用狼嚎召集同类,散落在荒野的野狼听到召唤,都纷纷集结,这一下,狼群的队伍更强大了,李淮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么多狼,怎么会……”
庄田咬咬牙,义无反顾道:“首长,你先撤,我来挡。”
李淮感到阵阵欣慰,患难见真情,危险见忠诚,这是金子换不来的忠诚,他忍住泪水,淡淡道:“来不及了,或许把子安送去贡达拉是个错误,我不信命,不信鬼神,但我相信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只是……殃及了你小庄……”
庄田颤声道:“首长,你别这样说,我庄田生是你的兵,死也是你的兵。”
李淮伸手轻轻拍了拍庄田的脑袋,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哪怕自己儿子身患重病,李淮也没有落过一次泪,“那我们就一起面对吧。”李淮洒脱地笑了笑。
突然,寂静的山野响起了一声吼叫:“小心身后。”话音未落,“嘭”的枪响,一条刚刚跃起,准备扑向李淮和庄田的硕大野狼从空中急坠,狼血贱了李淮一脸,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野狼扑来,李淮大惊,庄田大骇,他们反应神速,枪口对准扑来的野狼,连续开枪,击中野狼,再一看身边,赫然多了一位身穿皮袄,头带棉帽,手持猎枪的大汉。
李淮顾不上询问大汉是何许人,此时,狼嚎骤起,集结在公路的野狼纷纷狂奔上来,向三人发起了冲击。李淮,庄田,以及大汉一起对狼群开枪,顿时枪声大作,野狼纷纷倒下,大汉手中的猎枪威力巨大,一枪一只,装弹娴熟,枪响震耳,“嘭嘭嘭”过后,野狼倒下一片,狼群中有些野狼畏惧了,气势一消,马上裹足不前,大汉马上装填子弹,连开四枪,打中四只野狼,庄田也点射成功,又击毙三只,狼群迅速溃散。
李淮收起已无子弹的手枪,深深一喘,向大汉抱拳:“多谢这位兄弟相助……”
大汉道:“我听到枪声,就循着赶来了,我是这一带的守山林人,叫楚三。”
“谢谢楚兄弟。”李淮万分感激地握住了楚三的手。庄田借助手电筒光线,依稀看出楚三的年纪与李淮不相上下,三十岁左右,他也上前与楚三相握:“谢谢楚大哥。”
楚三连说不客气,还说他是本地人,害得外乡人受惊了,心里过意不去,李淮见楚三实诚,忽然想说出男婴的事,可话到了嘴边,他又犹豫了,叹了叹,李淮小心打探:“楚兄弟,怎么会有这么多狼,我以前在贡达拉当兵的时候,没听说过这带有野狼啊。”
“呵。”楚三笑道:“那你当兵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由于国家禁止猎捕野狼,野狼成了国家保护动物,经过十多年繁衍,野狼越来越多,现在倒成了狼患,时不时会袭击山区农民的牲口家畜,不过,这么大规模袭击人却是头一遭。”
顿一顿,楚三警惕地注视一下山林,示意道:“咱们先别说了,你们跟我走吧,狼特别小心眼,死了这么多同伴,恐怕不甘心,有可能会再次冲击,我带的子弹虽然不少,但我不想发生意外。”
“好,就烦请楚兄弟带路。”李淮对楚三的话深表赞同,他和庄田的子弹基本打光,若是野狼再冲击,光靠楚三的一支猎枪是无法抵御的,庄田也无异议,他听李淮的,两人马上跟随楚三离去。
可才走两步,楚三倏地拉开皮袄,拔出腰间的一把小短枪,沉声道:“狼又上来。”
李淮与庄田皆脸色大变,只见楚三举枪对着漆黑的天空打出了一枚耀眼的信号弹,大地为之一亮,信号划着赤红轨迹直冲天空,黑魆魆的山林一阵异动,奇怪的事发生了,野狼似乎都没有了,连狼嚎都消失了。
楚三道:“我这是给附近的守林人报个信,让他们来增援,这些野狼忌惮守林人,它们和我们都生活在这一带,经常打照面,有时候就面对面,相隔仅两三米,它们能闻出我身上的气味并记住。估计是欺生了,见你们是外地人,这些畜生想欺负一下,没想你们是军人,手里有家伙,一下子干掉了它们这么多同类,它们也就恼羞成怒,不顾一切了。”
“哦。”李淮与庄田相视一眼,心里暗叫饶幸。
楚三又道:“还有个原因,这些畜生肚子大概饿了,政府那边有人唯利是图,前些年开设狩猎场,想增加政府收入,还制定了荒唐政策,禁止打狼,只许打其他动物,结果,很多外地人来此地狩猎,把那些野鹿,野兔,野猪都打少了,这等于断了食物链,这些狼没东西吃,只能攻击山民的牲口家畜,如今又攻击人了。”
信号弹已落,大地又恢复一片漆黑,除了手电筒光外,盘山公路下依稀还有灯光,那是路虎车的灯光,楚三眺望一下,指了指车光处问:“那是你们的车吧。”
“是的。”庄田说。
楚三看了看异动的树林,思索了一下,道:“车翻了,肯定漏油,小兄弟,你那支枪能打到车么?”
“能。”庄田自信道。
楚三一喜:“那还等什么,如果车上没有贵重的东西,你用子弹打到车上,引燃车油,狼最怕火,见火一般就撤了。”
庄田看向李淮,李淮点点头:“人和枪都在,没什么贵重的了。”
“是。”庄田得令,马上查看弹夹,见还有四发子弹,不禁大为兴奋,马上装好弹夹,端起半自动步枪,对准半山腰公路的灯光扣动扳机,“砰砰”两声,车子突然“呼”地着火,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映照了白雪皑皑的夜空,灰蒙蒙的树林马上狼嚎一片,草丛乱动,嗖嗖地乱响,不一会,树林便寂静了下来。
楚三马上带领李淮迅速离去,也不多说话,有多快走多快,楚三身手矫健,道路熟悉,两个军人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走远了,此时三人的心都还没放下来。楚三突然停下脚步,一指前方盘山公路上晃动的车灯,笑道:“增援的人来了。”
果然,楚三话音未落,远处天空“砰”的一声响,一颗信号弹腾空而起,照亮了大地,楚三大喜,举起猎枪,朝天空放了一枪,汽车的轰鸣渐渐清晰。
三人不再赶,泄了气,李淮与庄田感觉有点累,都停下休息,李淮喘了喘,趁着这个时候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话:“小儿被狼叼走了,还不到一岁大……”
“啊?”楚三大吃一惊,细问之下不禁唏嘘,婴儿落入狼口,还能有什么念想,楚三纵然是守林人,也束手无策。
李淮叹了叹,平静说:“楚兄弟对这一带熟悉,我有个不情之请。”
楚三道:“军官兄弟莫客气,你尽管说。”
“等天亮了……或者等雪停了,你帮个忙,四处找找,找到骨头也好,找到血衣也罢,麻烦你帮帮忙立个坟,我感激不尽。”李淮从庄田手中接过行李包,递到楚三面前,‘唰’一下拉开行李包拉链,露出满满一袋子钞票:“这有五十万,算是楚兄弟的辛苦费。”
楚三怔了怔,思索片刻,双手毅然接过行李包:“行,那我不客气了,先说明,我尽力找。”
李淮真挚道:“先谢过了,我相信楚兄弟的为人,你仗义出手,救了我们,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一并感谢了。”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楚三讪笑,按理他不应该收下这钱,不过,他另一番心思,他急需钱,反正不抢不偷,拿得心安理得。“呃,对了,如果立坟,就应有碑,坟的主人该有名有姓……”楚三问。
李淮远眺夜空,黯然说出了三个字:“李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