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岳怀抱沉睡中的柳玉琼,见她像个孩子般的躺在自己怀中,长长的睫毛乌黑略动,胸口起伏,呼吸缓而有力,知道她服了小还丹之后,伤势已经镇住了。凝视着她那略带微笑,天使般的面孔,红扑扑,粉嫩嫩的可爱之极,就像是个刚出生,天真无邪的婴儿,那么无垢无扰,肤光晶莹如玉。
云岳微微一笑,心道:「师妹变化多端,睡得却是如此安详,还是不吵她,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会儿。」斜倚墙头,怀抱柳玉琼,双目阖上,闭眼假寐。庙外风雨依旧,时大时小,急一阵,缓一阵,雨滴打在土中庙上,泥香水气瀰漫。
云岳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只是单袖轻拂,扫出一道劲风在土地庙的大门上一撞。『依呀』一声,大门关上,顿时风雨之声小了,不再那么恼人,而柳玉琼依然安睡,丝毫没有察觉周遭的任何变化。
庙外风雨忽大忽小,持续不断,天光也随之黯淡。过了几个时辰,渐渐地,风雨渐歇,黑夜悄悄地爬上了天,已是夜幕低垂时分。这时,柳玉琼歇息睡了好一会儿,也慢慢转醒,嘤咛一声,睁开了双眼。
她一睁眼便见到云岳与她四目对视,柔声问道:「师妹,睡得还好吗?」
柳玉琼点点头道:「还好。」
云岳再问道:「那你现在伤处觉得怎么样?」
柳玉琼略一皱眉道:「还有点痛,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云岳点头道:「你受了伤,得多休息,少劳动。来吧,吃些东西,养养精神,先填饱了肚子再说。」说着,递给了她一串烤鸟。
柳玉琼接过烤鸟,随口问道:「这是你捉的?」
云岳点点头道:「不错,刚才风雨稍停,我出去了一会儿,便打了几只野鸟烤来吃,昇起了这堆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身体也才会复元的快。」柳玉琼点头嗯了一声,便就着火堆旁吃起了烤鸟。
云岳抬起头,透过土地庙的窗棂向外看,只见天空半点云翳也无,繁星闪烁,成群成堆的聚在一起,想是风雨过后,乌云散尽,才能得见这如缀珍珠,星光灿烂的清朗穹苍。深吸一口气,清凉之意直达全身上下,手足内腑,舒服畅快,好像五脏六腑全被清洗过一样,不沾染半点俗气尘埃。
天边明月皎洁,月华柔和地自窗棂中照进庙内,就好像慈母的手掌抚在身上,柳玉琼顿觉全身温暖了起来,吃完了烤鸟,也有了力气,抬头痴痴地望着高挂星空的玉蟾冰轮,不禁神往,低声道:「不知道月亮里是否真的有嫦娥玉兔?如果有的话,不知道她们过的可好?」
云岳轻抚她的香肩,低声在她耳边轻声道:「想必她们应该过得不错吧?」
柳玉琼摇摇头道:「这可不一定,师兄,你可听过一首诗?」
云岳一怔,问道:「什么诗?」
柳玉琼道:「是晚唐李商隐的诗。」
云岳微一凝思,随即吟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是这首李商隐的嫦娥?」
柳玉琼微噫一声道:「你知道?」
云岳微微笑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这唐诗三百首嘛,我倒也读过,当然知道了。」
柳玉琼轻轻道:「这就对了,师兄,你想那嫦娥虽然住在那天上宫阙,但却日日夜夜要因偷走灵药服食而后悔,纵有玉兔为伴,还会快乐吗?」
云岳轻抚的她的秀发道:「说的也是,若是每日都要为昔年所偷的灵药后悔烦心,那就是琼楼玉宇,恐怕也过的不快乐了。」
柳玉琼道:「是啊!只可惜她不能下人间来,否则如果她能下凡,那该有多好?」
云岳笑笑道:「你想见嫦娥?」
柳玉琼轻声道:「从小的时候我就好喜欢月亮,我还记得小时候师父还会抱着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给我听,后来长大了,虽然知道嫦娥奔月的故事不是真的,只是神话而已,但我还是很喜欢月亮…」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突然问道:「师兄你呢?你小时候有特别喜欢什么吗?」
云岳反问道:「喜欢什么?」
柳玉琼道:「例如星星啊,月亮啊,萤火虫啊,或其他什么的?」
云岳被她问的张口结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回想自己童年,似乎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一些星星,月亮,萤火虫之属的东西,每日为了觅食,填饱肚子而在街上乞讨,或者跑到别人的田野或山中捡一些地瓜,挖一些山药来吃,终日劳顿,就为了能够活下去,哪有什么心情去欣赏星星,月亮,萤火虫?更别谈喜不喜欢了。
即使后来云岳有幸遇到邪神,将他收之为弟子,并传授紫晶门的种种绝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都有所涉猎。但那时,云岳一心只想将武功练好,以便将来能在武林中出人头地,挣得一席之地,并不特别去注意这些他当初认为枝微末节的小事,多愁善感的诗人情怀,如今被柳玉琼这么一问,想说什么,才一张口,居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整个人不禁愣住了。
小时的种种,寒冬冰潭中练剑,暑日沙漠中聚气,就只为了要出人头地,这一幕一幕的涌上心头,胸口激情澎湃,似乎受了委屈,整个塞在胸膛,难以宣泄,但仔细想想,邪神传艺时并没有强迫他,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主,下的决定,似乎怪不到别人身上,是自己的选择,但为什么当初的选择,今日被柳玉琼一问,却什么都答不出来?脑中乱成一团,心中不断有个声音反覆在问:「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强定心神,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将那个在自己脑中反覆不断的问话甩掉。突然间胸中一股烦恶之气翻腾,彷彿有什么东西要冲喉而出,急忙吞了吞口水,将那烦恶之气运功压下。好一会儿,云岳沉默了一下子,才叹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