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记事起,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就有口轱辘井(九五年家里起新房后才填平)。青石板,粗麻绳,黑铁轴锈迹斑斑,龟裂的木头转子光滑得能映出人影。井口很大,方不方,圆不圆,黑咕隆咚,却又明晃晃地扣着一片天。井沿的夹缝里永远绿茵丛丛,趁人不注意我总要啃上两口,直到有次被母亲恐吓说那是狗尿苔,吃了要流鼻血,才悻悻作罢。整个村西头都在这里打水,我家自然也不例外。多数情况下是爷爷,有时是奶奶,偶尔也会是母亲——每逢周末,不管父亲如何,她多半要带上我回村里溜一圈儿。或许是为提防小屄蛋子们瞎捣蛋,印象中井口总是掩着破门板和旧油布。于是母亲就放下铁桶,一面叮嘱我别往井边来,一面去移开障碍物。她穿了件碎花“的确良”白衬衫,柔软沁凉,当掺着槐花香的清风抚来,衣角便飘动而起。一如九十年代初的绝大多数女性,翻飞的衣角下毫无例外是条黑色脚蹬裤,曲线毕露。那满是弹性的肉暖烘烘的,几乎要溢到我的脸上。脚蹬子里是条白色短丝袜——母亲喜欢白袜子——在黑绒面平底鞋的衬托下,更是白得耀眼。轱辘转起来吱嘎吱嘎响,老迈,悠长,却又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急促的尖叫。每当此时,我都难免一阵激动。是的,神秘的井下世界如此令人神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坐到铁桶里,顺井而下,等在前面的必然是《西游记》里的深井龙宫。当然,想想而已,自从挨了父亲一顿胖揍,这个念头便藏在胸口,隐晦得令我时常喘不上气来。
打完水,母亲挑起来就走。她稀松平常的样子老让年幼的我怀疑眼前这两桶水的份量。那时胡同里还是煤渣路,母亲步履轻盈,钩担“摇曳生姿”,偶尔会有水花跃出,把地上的黑煤块溅得发亮。房前屋后总杵着些闲人,不分时间地端着碗筷,见我们过来就打招呼。除了逗我,他们也会直接称呼母亲,无外乎“凤兰”、“张老师”或者“新媳妇儿”——这最后一个称呼直到搬回村里许久才渐渐消失。母亲的回应就是笑,逢人就笑,挑水时也不例外。有时我难免嫌她话多——跟陌生人有啥好说的?而阳光总是很充裕。它轻巧地洒下来,便足以让我睁不开眼,让碎花“的确良”一片通透,让圆润的黑色臀瓣闪闪发亮。我能看到朦胧的肌肤,看到白色的文胸背带,看到衣角下左右摇曳的肉感轮廓。短短的百十米路,街坊邻居还真不少,甚至有一两撮男男女女拱在一块交头接耳。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心生厌烦。快到家门口时,一个洪亮的嗓音骤然响起——瓮声瓮气的:凤兰咋穿得那么美嘞,跟没穿一样!此人西装革履,面似包公,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小眼大嘴又像极了陆永平。有一刹那我真怀疑这是不是我姨夫。众人哄笑。他扶扶眼镜,也笑了笑,脸上瞬间浮起两抹刀刻般的法令纹。母亲瞥了他一眼,没吭声,俏脸一片晕红。她回头叮嘱我快点,细腰下的肥臀却扭得更加起劲。那震颤的臀瓣在左摇右摆中掀起一股软和的风,拂面而来。我咬咬牙,不由浑身直发抖。
我叫了声妈,母亲没有任何反应。圆弧却摇曳得越发夸张,连氨纶的纹路都开始变得稀疏,隐隐有肉光透了出来。仿佛为了阻止肥臀的摆动,我一个大跨步上前,对着软肉就是一巴掌。“啪”地脆响,手心火辣辣的。母亲似乎哼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但脚步丝毫不见停顿。我只好又是一个跨步,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她一巴掌。这次悄无声息——如同拍在了棉花上——我却激动得要哭出声来。几乎抽泣着,我攥着软肉搓了又搓。终于,母亲扭过脸来,她笑着问我咋了。愣了好半晌,我指了指胡同口。张凤棠正在井边打水,她站在老槐树下,站在逐渐融合的天地间,看起来就像一块正在消融的泥巴。陆宏峰也在,一块小泥巴。我姨把他放进桶里,接着把桶钩到了麻绳上,然后轱辘就转了起来,陆宏峰转瞬就消失不见。我甚至能听到熟悉的吱嘎吱嘎响,听到刺耳的尖叫。母亲说了些什么,我没了印象,只知道我们开始往回走,没一会儿老槐树的那片葱郁便再次笼罩在头顶。但还是有阳光淌下来,稀稀落落地流了一地。于是井口的青石便光彩夺目起来。还有毛茸茸的青苔,湿漉漉的井沿,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来呀。”母亲冲我招手。她胸膛饱满,脸颊温柔而红润。我摸了摸近乎透明的青石,往井里瞄了一眼。乌漆麻黑,深不见底。而胡同里鸦雀无声,半个人影都没有。我感到胸腔里一阵轰鸣。与此同时,一片灼热袭来,我只好深深地喘了口气。就这当口,突然有人喊我名字,高亮得像架了个大喇叭。冷不丁的,吓得我一哆嗦。
睁眼是一片粉红,而我,刚生完孩子般大汗淋漓。我亲姨在敲门,她问我今天走不走。这个问题可难住了我,支吾好半晌我说不知道。于是张凤棠就切了一声:“趁饭热乎,快起来!”这么说着,她攥住门把手拧了拧。门吱扭了一声,并没有被推开。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按住老二往下压了压。我甚至裹了裹棉被,说:“哦。”
“一会儿我去医院,你去不去?”她又敲了敲门。
当然去。
“去就快起来,刚买的油条,”她挪了两步,“乖,还指望你这高材生给峰峰做榜样呢!”
我只好倍感荣幸地哼了一声。隔壁门很快被叩响。“反锁啥门啊你,”我亲姨吊嗓般吼道,“陆宏峰陆宏峰!你就睡吧!”于是陆宏峰就继续睡。或许他压根没醒,用不着“继续”。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张凤棠嘀咕了句什么,我竖着耳朵也没听清。“林林,”她又挪到了门口,“你可别磨蹭,啊?”
“起来了!”我掀开被子,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透个气。昨晚上,或者确切说,将近七个钟头前,我缩在二楼主卧的窗户下,僵硬得像个雪人。但汗流不止。我能感到它们涌出毛孔,黏糊糊地攀着额头、脸颊和脖颈,同空白的脑袋一起,在可劲儿地膨胀。好在乳漆墙冰爽宜人,于是我紧紧地贴在上面,仿佛恨不得钻进去似的。
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是一道橙色灯光,宛若怪物吐出的舌头,它滑过走廊和楼梯,一路向南,无限铺延。张凤棠就趴在怪物舌头上,黑漆漆的躯干给拉得老长,古人被五马分尸时也没这么气派。当然,我无意欣赏。事实上,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有好长时间我都无法确认张凤棠是否穿着衣服。她正立门框下,堪堪露出半个脚掌,始终闷声不响。而卫生间的水声却清晰得聒噪,歌手陆宏峰又唱起了什么龙卷风——在这样一个夜晚,有些丧心病狂。张凤棠的沉默便就着流水和歌声,和着门外的大雪,沙沙地敲击着我的心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几近窒息而亡的时候,我亲姨长叹了口气。接着是几声窸窣,舌头上的巨大阴影晃了晃。我忍无可忍地呼了一口气。借着左眼的余光,我能看到半截长腿,张凤棠当然不可能赤身裸体,她裹了裹衣服,于是阴影又晃了晃。发酵的热气流中,我几乎能嗅到那丝奇怪的味道——如果不是弥漫鼻腔的那股子杏仁味的话。这让我意识到危险所在,立马捂住了裤裆。条件反射般,阴影也跟着晃了晃。是时陆宏峰开腔了,他喊着要毛巾。关上门之前,我姨切了一声。
如你所料,我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像只被汗水泡发的章鱼。躺到床上时,四肢都有点瘫软。而屎橛子随着心跳的节奏呼之欲出。好一阵,陆宏峰才打楼上下来。或许已在极力避免,他还是不厌其烦地磕着地面,那哒哒的脚步声简直像陆永平附体。又是漫长的等待。好不容易隔壁没了音,我捂着肚子正要起身,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猫一样轻。老天爷啊。我觉得彼时的自己就是一名产妇,不是难产,而是拼了老命要把迫在眉睫的孩子给憋回去。张凤棠时动时静,也不知在客厅干啥,悲惨的是我不得不去捕捉她的每一个细微响动。后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我门口略一停顿,又迅速地滑向了隔壁。然而紧接着,客厅里的声音消失了——我竖起耳朵也无济于事。
万籁俱静中,门外的大雪似乎尚在簌簌落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让我犹豫着是否该爬起来一探究竟。霎时,吱扭一声,门被推开了。这一切太过夸张,简直拍电影一样让人目瞪口呆。我左臂前伸,右腿后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在那里。所幸呼吸还算匀称。朦胧的眼皮夹缝中,隐隐显出张凤棠的一点轮廓。她微探着身子,轻叫了两声林林。声线紧绷,却又湿漉漉的,说不出的奇怪。我自然没敢睁眼。我妄图做出一副梦中人该有的样子,比如翻身、咂嘴、打呼噜,无奈身体硬得像根棍,怎么也不听使唤。张凤棠就这样在门口站了许久,好像亲外甥不拉到裤裆里,她就誓不罢休。但她终究要走,一如我终究要拉屎。羞愧地说,我亲姨离开之后,我近乎哆嗦着爬向了卫生间。
如厕归来就是无休止的梦,一个接一个,真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捉我去拉了一宿的磨。直到吃早饭,头都还有点蒙。张凤棠说本来想蒸包子,结果起来晚了,“只能下楼买了几根油条”
“你不知道那雪下的,半人深都,到这会儿也不见停!”她打厨房端了两碗粥出来,柳眉紧蹙,但语调无疑是欢快的。我赶紧去接,被她咂着嘴轰开。
放下碗,她才哼了一声:“你姨就那么没本事儿,两碗饭也端不了?”
这话让人没法接,于是我在餐桌旁坐下,一声不吭。
“嗯,”她撩撩头发,递了把勺子过来,“薏米粥,赶紧的。”我也只能赶紧的。
张凤棠常年吃薏米粥我倒略有耳闻,奶奶说得好,“你姨可注重养生了”。果然,没两嘴,她就开始科普薏米的好处,什么“健脾去湿、清热排毒、美容养颜”,还他妈“防止脱发”、“预防癌症”。神药啊。
“你姥爷不就谢顶?我咋看你兄弟俩谁都跑不了?”她轻抵着下巴,小心翼翼地喝着粥,话到此处抬眼瞥了我一下。
“真的假的?”我自然没敢“靠”出来,却不自觉地挠了挠头——一股子脑油味,头发好几天没洗了。
“怕啥,秃顶好,你没见当官的都是秃顶?”她总算笑了笑,“吃油条啊。”
于是我就吃油条。闷头吞下多半根后,猛一抬头,发现张凤棠正盯着我,不可避免地,鄙人险些被噎住。“你咋不吃?”我只好问。
“太油。”她皱眉咧嘴摆了摆手,旋即还是从塑料筐里扯了多半根,“我从不碰这玩意儿。”那副嫌弃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桌上摆着一筐屎。
一时只有咀嚼声。
“你姐姐说的。”
“啊?”
“说啊,这秃顶基因是从女方这边儿传过来的。”唱戏一样,我姨兰花指翘得老高。半年时间,她这波波头又变成了大波卷儿,所幸回归了原色。唇角那颗痣倒是黑亮如故,老让人想啐口唾沫给它抹掉。
我不敢“靠”出来,只能埋头喝粥。
“哟,都忘了,还有点泡豇豆,你吃不吃?”
理所当然,我直摇头。可张凤棠还是起身,快速扭进了厨房。那两瓣紧俏的圆臀一阵风似地闪过,却让我忍无可忍地吸了吸鼻子。一如昨天,她穿了件大红色的高领毛衣,曲线一般,但胜在苗条。可以说除了鱼尾纹和下垂的双眼皮,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紧绷绷的。毫无疑问,和所有自扰的庸人一样,减肥和保养是她生活的一大核心,是她的奔头。我不由晃晃脑袋,揉了揉太阳穴。
泡豇豆很脆,于是它们就在张凤棠嘴里咯吱咯吱响。这一响起来就没完没了,多少让人有些心痒痒。然而明确谢绝了两次后,脸皮再厚我也不好意思把筷子伸过去。像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心猿意马,我含混不清地问:“宏峰呢?不吃饭?”
“他?”我姨直撇嘴,“懒死懒活,瞅他瘦那可怜样儿,那就是不吃早饭饿的。”这么说着,她朝着卧室方向即兴吼了两嗓子:“陆宏峰,你还吃不吃饭?还想不想长个儿?”
鸦雀无声。
“林林叫你呢!”像是不过瘾,她索性站了起来。
依旧鸦雀无声。我只好捧场似地咧了咧嘴。
“你瞅瞅,”她坐下来,挺挺玲珑酥胸,蹙眉苦笑,“妈个屄,弄得跟老娘虐待他一样。”不知是不是错觉,顷刻那柳眉凤目间就升起了两坨红晕。当然,也许它们一直都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是昨晚,这抹若有若无的春意我也无从抓住。然而这一切并没让我产生任何的不自在,多么奇怪。后来,张凤棠问我啥时候走。虽然此问题涉嫌重复,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一遍。“就是,这大雪天还不知道有车没,整年不回来,多在家里待几天咋了,陪陪你奶奶,啊,也让你妈高兴高兴不是?”她语重心长。
如你所料,母亲并不觉得逃课赖家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也多亏这鹅毛大雪、交通不便,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我们赶到医院时已近十点,笑容可掬的李青霞道了声撒由那拉就回去了。张凤棠说整天说日本话,真是欠小日本祸害。莫名其妙地,她们就笑了起来。母亲左手托胸,右手扶额,声音不大,却笑得身后的门都吱吱响。那米色毛衣下的丰满乳房难免也跟着抖了抖。虽然愣了下我就移开了目光,脸上仍然一片灼热,像被谁扇了一耳光。而张凤棠还在笑,咯咯咯的,红唇旁的黑痣泛着奇异的光泽,亮得让人心里发痒。神使鬼差地,我又偷瞟了母亲一眼,不想“扑通”一下便没入那两汪湖水当中。近乎挣扎着,我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母亲撇撇嘴,嫣然一笑。她头发扎了起来,额头饱满,脸颊温润,波光粼粼中隐隐散着股孩儿面的味道。我不由吸了吸鼻子。就这当口,奶奶喊着要解手。于是姐妹俩便伺候奶奶拉了一泡屎。即便隔着帘子,我也知道,只要有母亲在,这当姐姐的永远是个看客。待奶奶完事,张凤棠就让母亲回家好好睡一觉。但后者拒绝了。她说就在陪护床上躺会儿就行,“也不太困,昨儿个一宿可多亏了青霞”。这话是真是假只有老天爷知道,我坚决地表达了下自己的意见,然而母亲摆摆手便轻易化解。
奶奶术后第四天,腿已消肿,刀口开始疼得真真切切。用她老的话说,即:跟拿纳鞋底儿的大针戳进肉里搅和一样。遵母亲嘱咐,我给奶奶揉揉小腿,又按了按脚。帘子里的味道,老实说,实在令人忧伤。
干完活大概十点半,母亲已侧卧在陪护床上沉沉睡去。或许是过于疲劳,你能听到她轻轻的鼾声。张凤棠在蓝皮椅上翘着二郎腿,边喝水边翻着什么东西。见我撩开帘子,她笑笑:“按完了?林林真是孝顺。”我嗯了声,径直进了卫生间。
这是一泡无比漫长乃至令人尴尬的尿,薏米利水果然不假。打卫生间出来就有些无所事事了,就在我琢磨着是否该出去抽支烟时,母亲翻了个身。薄被掀开一角,露出大部分腰臀。因为毛衣上涌,你能看到一抹巴掌大的雪白肌肤,再往下便是黑色休闲裤包裹着的肥大屁股。腰很细,臀很圆,皮肤很白。即便如此,我还是迅速走过去,给她掖上了被子。我甚至不耐烦地砸了下嘴。
再转过身来,张凤棠突然开腔了。她声音很低:“你妈身材好吧?”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妈身材咋样?”这么说着,她把手中花花绿绿的东西丢了过来。那是一本野鸡医院的宣传册,什么美容整形、丰胸抽脂,我瞄了几眼就给丢了回去。张凤棠又翻了一下,然后笑笑:“啥玩意儿都是,现在。”
我干咳了一声。我在想奶奶是否睡着了。
“你妈身材好,哄不住你妈。”她叹口气,调子拖得老长。
“一般吧,”像是忍无可忍,我一本正经——甚至违心地说,“有点胖。”
“一般?”我姨切了一声,“我这妹妹可是咱剧团的活名片,你呀,我看你妈是白养活你了。”她不厌其烦地抖着脚。
我拿余光扫了眼母亲,犹豫着是否该笑一笑。
“人家可都说好。”张凤棠眨眨眼,小声补充道,字字清晰。
“人家是谁啊?”我总算笑了出来,却僵硬得像奶奶的便壶。
张凤棠笑而不答,只是让我去厨房看看牛奶热好没。待我拿奶出来,她撩起帘子捣捣我:“好就是好,看你还不承认?怕人夸呀?”
搞不好为什么,那轻挑的柳眉和湿漉漉的口气登时让我心头火起。像是一阵风抚起了昨夜的大雪,那些真真假假的话便棒槌般向我抡来。费了吃屎的劲,我才按下了一拳打死张凤棠的冲动。而母亲又翻了个身。一声轻哼后,鼾声恬静依旧。
在椅子上坐下时,我感到自己都有点发抖。奶奶和张凤棠唠着些家长理短的屁话,瓦釜齐鸣般聒噪。我决定出去抽支烟。刚踏上走廊手机就响了,我以为是陈瑶,不想是牛秀琴。她问我走了没。我问咋了。“哟,关心关心你不行?”她笑了笑。
我不说话,闷头疾行。地板上到处是脚印和泥水,我不得不灵巧地躲闪,就像在躲闪那些生命中隔三岔五突袭而来的厄运。
“还在医院里吧?今儿个走不?”半晌牛秀琴又问。随后她嘀咕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等我点上烟,她说:“你要不急着走啊,老姨请你吃饭。”
牛秀琴厨艺很菜,具体表现在能把猪肉和粉条炖成一锅屎。此说法来自奶奶,原话大致是:掀开锅盖,黑糊糊的,牛粪一样。她说她这个表妹做饭是真的不行。当然,奶奶不忘强调:“人这当官的,哪用得着自己做饭啊?”
我赶到滨海花园时牛秀琴正在忙活。开了门她道了声“哟,挺快”,就又扭身进了厨房。电视里是什么购物频道,一男两女操着山寨港台腔崩爆米花般朝着你“突”个没完。然而找不到遥控器。忍了两分钟后,我只好把电视关了。
牛秀琴声称今天要做个法国菜,什么红酒烧牛肉,怎么个做法我也没敢瞄一眼。好在厨房里的声音还算正常。大概有个六七分种,牛秀琴回到了客厅。挺胸摆臀,有点功成名就的意思。
她问我站着干啥,又问咋不看电视,然后就变戏法似地摸出了遥控器。山寨男女还在卖山寨货。牛秀琴啊了一声,伸了伸腰,紫色围裙下的奶子波涛汹涌。
“你妈呢?”她问。
“医院呢呗。”犹豫了下,我还是回答了她。
“打林城回来了?”她弯腰撅臀,打底裤外是条亮色的包臀裙。
“昨儿个就回来了,值了一宿班儿,让回家也不回。”
“凤兰多贤惠呢,”她扭脸笑笑,“还铁人一样。”
搞不好为什么,我突然又心头火起,烟雾缭绕中,火苗子都嗤嗤作响。而山寨男女亢奋得令人作呕。瓮声瓮气地,我说:“换个台呗,啥鸡巴玩意儿看的。”
牛秀琴咦了一声,还是换了个台。不,接连换了四五个,最后她撂下遥控器:“看哪个自己换。”
“随便。”
“咋了你?”她瞅了我一眼。
我没吭声。
“吃错药了?”很快,她踱过来,整个人几乎要贴到我身上。玉盘般的俏脸轻仰着,眼皮上那抹淡紫色也不知是不是眼影。而紧身黑毛衣下的奶子把围裙高高顶起。
近乎赌气般,我攥住了一只肥奶。“哎——”牛秀琴打掉我的手,后退了一步。
我不折不挠,再次伸出了手。绵软柔韧,我不由加大了力度。“疼,”她皱皱眉,嗔我一眼,“那么孝顺,咋不去捏你妈的奶?”眉角轻扬,凤目里满是硝酸。
忍无可忍地,我把眼前的丰满胴体揽入怀中。刺鼻的香味,肉感的腰,两瓣肥硕的屁股厚实得让人难以把握。难言的燥热中,我感到一阵眩晕。
牛秀琴也是吐气如兰——像个漏气的风箱,她轻哼着把红唇凑了过来。于是我就把它们咬到了嘴里。一条舌头电鳗般来回游荡,湿滑,酥麻。我不得不吞下了很多口水。那种味道我说不好,有点恶心,却让胯下的老二硬得几乎要爆炸。求生般地,我顶着丰隆的小腹,掬着肥臀拼了命地揉搓。牛秀琴的轻哼一声接一声,和粗重的喘息纠缠一起,难分彼此。
半晌,她撤开嘴唇,摸索着我的裤裆,颤抖着说:“轻点儿你,弄疼妈了。”
是的,她是这么说的,完了还笑了笑,红唇荡开一条柔软的弧度。我能说什么呢?我说:“骚屄!”声音高亢得有点吓人。话音未落,我已抱住牛秀琴滚到了沙发上。
脱裙子时,牛秀琴挣扎着说:“不要在这儿。”我只好转去脱围裙和毛衣。但后者更难搞,最后注意力当然还是回到了裙子上。可牛秀琴还在扭,直到我对着大屁股来了两巴掌她才老实下来。
包臀裙到底是这老姨自己脱下来的,打底裤是我褪下来的不假,但如果不是它的主人跪到沙发上全力配合,我怕也没那个能耐。总之,当肥臀如剥壳的鸡蛋般绽放在空气中时,我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牛秀琴俏脸埋在沙发帮上,也是轻喘不止。于是大白屁股便在喘息中轻轻起伏。她穿了条红内裤,巴掌大,如今和打底裤一起挂在膝盖处,其上水渍点点,还沾着两根黑亮长毛。而肥白的股间夹着个肉包,锗红的肉褶翻卷着在杂乱的毛发间隆起。厨房飘来几缕肉香,我却在充足的暖气中嗅到一股浓烈的腥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掰开两瓣肥屁股,我把脸凑过去用力嗅了嗅。牛秀琴扭扭屁股,轻呼了一声。于是肥腻的肉褶便贴在我的鼻尖。近乎本能地,在酸腥扑鼻的同时,我把那块肉含到了嘴里。很奇怪的感觉,跟舌吻差不多,恶心,但让人兴奋。
很快,我也发出了那种滋滋的声音,像个没牙老太在吃面。牛秀琴的轻呼一声接一声,在这间隙,她说:“吃你妈的屄!吃你妈的屄!”不受控制般,我扒着肥臀吃得更加起劲。我甚至觉得自己舔到了屁眼。
直到双腿发麻,我才站起身来。不用说,褪下裤子,攥住老二就往里捅。当然,难度有点大,在牛秀琴帮助下才得以进入。这让我自觉很窝囊,不由在肥臀上扇了两巴掌。老姨骂我发什么神经。我只好又给了她两巴掌,我说:“干死你个骚屄!”是的,我是这么说的。待宰的肉猪般,我吼得丧心病狂。
啪啪脆响中,牛秀琴嗷嗷直叫。她微侧着头,双目紧闭,时不时要腾出左手去捋飞散的卷发。“干吧,干吧!”她说。“妈给你干!”她又说。“快死了!”她继续说。
我一脚着地,一脚踩沙发,佝偻着背,腰上像别着根扁担。此种姿势有多痛苦诸位可自行体验。值得一提的是,我能嗅到自己的脚臭味。它一直藏身于肮脏的匡威鞋里,收集着焦躁的皮屑和汗水,如今功成名就地自我挥发着,简直让人心潮澎湃。于是我伏到肥大的屁股上,双臂伸进毛衣里,攥住了俩肥奶。边揉搓,我边说:“爽不爽?爽不爽?”我感到自己口水都喷了出来。
“爽,爽死妈了!”牛秀琴哼哼唧唧,迎合着我的所有要求。接着,她扭过脸说:“快点弄,差不多得换火。”
于是我就快点弄,却始终没有要射精的感觉。或许某一瞬间有那么一丝,但稍纵即逝,再也估摸不着。这令我越发焦躁,索性拍拍肥臀说:“走!”
“咋?”
“厨房啊。”我也觉得太过夸张,不由有些疑虑。
但牛秀琴已经撑着沙发背缓缓站了起来。她说:“腿困死了。”
接下来的场景有些怪诞,简单说就是一步一干。然而既便如此,老二还是不断滑出来。我的裤子已经溜到了脚踝。快到厨房门口时,这老姨终于挣脱开来,窜了进去。她掀开锅盖,搅拌,添加佐料,最后换了小火,始终撅着个白屁股。股间的那抹灰色在氤氲的肉香和抽油烟机的轰鸣中说不出的奇怪。
等她忙活完,我便掰开屁股又捅了进去。牛秀琴扶着橱柜,夹着腿,肥臀高高撅起。她沙哑地叫着,嘴里吸着冷气。所有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高亢,感觉很快就来了。我一面加快节奏,一面伏上她的脊梁,说要射了。
“射吧,”她扭过脸来,“射吧!”
“射你屄里,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肉猪般哼着。
“射吧,射妈屄里!”抽油烟机的噪音中,她大声叫着。
“射你屄里,妈!”我几乎能看到那晚的月光,看到那轮巨大的月亮。
“射妈屄里,射凤兰屄里!射吧!”母亲娇吟着,一下下向后耸动着屁股。只觉腰眼一麻,我便射了出来,憋到嘴边的话都没来得及吐出。多么丑陋啊。
洗澡时牛秀琴骂我撒驴疯,我姑且笑笑,算是默认了。她又怪我不戴套——“是不是想让老姨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啊?”
如你所料,我立马无地自容起来。事后烟抽的是牛秀琴的女士烟,她说这烟杀精,我说杀就杀吧。说这话时,我摸着一只乳房。
牛秀琴说:“咋样,比你妈的大吧?”除了靠一声,我无话可说。“也就现在不摸了,又不是以前没摸过。”
她切了一声。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登时一凛。“你说说,哪个娃没吃过娘奶?”她吐了个烟圈,补充道。
后来神使鬼差地,我问起了她和陈建军的关系。牛秀琴不太高兴,让我少打听。于是我就少打听——这种事毫无办法,你总不能掐着脖子让她说。
为缓解尴尬,我说:“菜可以了吧?”
“早着呢,”牛秀琴说,“起码得一个钟头。”接着,她说这边儿都没开过火,这又是买菜又是洗碗刷锅的,“看老姨多亲你”。
“别这边儿那边儿的,就说吧,一共有几套房?”我笑了笑。
“咋了?”
“起码得有个六七套吧?”
“听谁说的?”
“反正有人说。”
“瞎扯淡,就这三套,一套住,一套冬冬结婚用,还有一套,不就是这个?”她摆了摆脑袋,一脸不忿,“哪来的六七套,谁说的让他给变几套出来!”老姨激动得唾沫都要喷到我脸上。
躺了约莫半个钟头,我想再搞一次,被牛秀琴拒绝了。她揪揪老二说先吃饭,“不吃饭哪来的劲儿”。
如她所说,确实如此。牛秀琴让我到衣柜里给她拿套内衣出来,于是我就去拿。令我惊讶的不是内衣的琳琅满目,而是夹层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包——起码有十来个,而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尊贵的锁头包。如你所见,尽管早有预料,这老姨还是会时不时地吓你一跳。
穿上睡衣,打扮一番,牛秀琴就下了楼。她说等红酒烧牛肉差不多了,再做个文蛤蒸蛋,“大补”。
我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犹豫着是否该穿上发硬的脏内裤。然而当那台联想电脑猛然蹿入眼帘时,我便忘了这茬,裹着毯子就蹦了过去。开机,联网,我立马搜了搜“三谷”。并没有什么结果,也就俩日本网页,啥意思咱也看不懂。马不停蹄,我又搜了搜“三谷+平海”。这次总算有了几个中文网页,基本上透露出一个信息,即:宏达大酒店特设三谷店铺,原滋原味的日本料理。至于有没有外卖业务,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片,我愣了好半晌,然后就关了浏览器。在此之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删除了浏览记录。也正是此时,那个神秘的隐藏分区突然就打脑海里浮了起来。这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犹如初春江面上的第一声炸裂。又查看了下资源管理器,隐藏分区确实是个真实的存在,40G,不多不少。当然,里面可能只是藏着老姨的小秘密,比如少女心事,比如熟妇怀春日记,比如陈建军、甚至陈晨……更有可能,我告诉自己,只是工作上的一些资料,一些秘密文件,没啥大不了的。
可搞不好为什么,汗水毫不客气地涌了出来。不受控制地,我又打开IE,搜了搜windows用户登陆密码的破解方法。与之前所了解的一样,不管走不走安全模式都需要更改密码,这么搞显然不合适——无论如何,偷瞄下少女心事用不着这么夸张。
正是此时,门口出现了脚步声。人影一闪,牛秀琴说:“耳朵聋了,叫你也不应声!”她俏脸紧绷。于是我抹了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