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爱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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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阿南心满意足,提着鞋儿先行自后窗离开。赵灵儿梳洗一番,换了身新衣,这才开门出房。李逍遥举目端望,见她头上结着双挂髻,鬓旁戴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脸上红晕淡染,更显得俏丽异常。猛然间想起昨晚之事,心里当真是又爱又妒,忍不住便待奚落她几句。一转念,又恐她女儿家脸上挂不住,只得作罢。

  赵灵儿赧然一笑,唤使女送上热水,服侍李逍遥洗脸。跟着捧出早点,赫然是四色小菜,又有两碗清粥、一碟素包子。李逍遥平日里粗茶淡饭惯了,哪见过如此丰盛的早餐?捧起碗来猛呷一口,只觉入口糯滑,清香扑鼻,不禁大赞。

  赵灵儿在一旁陪着喝了碗粥,问那使女道:“曹姑姑,姥姥已起来了罢?”

  那使女回道:“是。她老人家一清早便领了众人到灵月宫主坟前祭扫,吩咐待小姐起身后,同新姑爷一并去坟上相见。”赵灵儿点点头,侧过脸来,冲李逍遥吐了吐舌尖,微微一笑。

  李逍遥晓得她的意思,也是满心欢喜,瞧着那使女暗道:“你这位不知是大嫂还是大婶的婆婆,实在对不住得紧。你家那妖怪老太婆明说是教新姑爷上坟,我这假姑爷徒有虚名,却作不得数。依我看,谁他妈得了便宜,谁便上坟去罢,总之要老子打幡扮孝子,那是死也不肯的。”

  须臾饭罢。赵灵儿遣开使女,引李逍遥出了水月宫,径至荷花阵外。二人相对而立,赵灵儿替他整一整衣衫,低声道:“逍遥哥,你治好了婶婶的病,须得早些回来。人家……人家会同姥姥商量,总要将婶婶接来同住。”

  李逍遥笑道:“一个老太婆已够你逍遥哥受的,还要再加一个!咦,莫非你想要我早死,好做个风流小寡妇么?”见赵灵儿樱唇微张,神情似嗔似喜,简直说不出的娇丽可爱。当下忍不住一把抱住,向她唇上吻去。

  赵灵儿在他肩头轻轻一推,嗔道:“你这人……这时候还有心淘气!留心给姥姥撞见!”

  李逍遥吓得“啊哟”一声跳起老高,一溜烟飞跑去了。赵灵儿笑嘻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蓦地里心中一痛,那笑容登时凝住了。

  却说李逍遥寻到昨日上岸之所,老远便见张四翘首立在船头,不住地东张西望,满脸都是焦急之色。那脖子想必是抻得太久,似乎也较先前长了几分。

  李逍遥笑着挥挥手,叫道:“四哥,劳你久等!"

  张四纵身跃下,飞一般奔至近前,气急败坏地道:“你小子!怎的一去就是这久?想吓死俺么?”上下打量一番,见李逍遥笑容满面,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裤,也不禁又惊又喜,拉着他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李子,此番可见到仙姑了?仙丹也求到手了?”

  李逍遥道:“差不多算是罢,不过老妖婆也教我撞见了。唉,这一趟还真……嘻嘻,真他妈的造化!"

  张四眨了眨眼,见他容色和悦,语中殊无惊恐之意,心下颇有几分不信。好在一夜担惊,总算盼得安然而返,也便不再多说,催着上了船,便即解缆扬帆。

  一路之上,张四不住问东问西,李逍遥早有计较,只将肚子里编好的说辞胡乱支吾。

  谈谈说说,不一刻到了白家集码头。李逍遥谢过张四,径回家中。王小虎同他爹老王正眼巴巴地守在李大娘房中,李大娘犹自卧床不醒。李逍遥千恩万谢,打发他父子去了,下厨烧些热水,喂李大娘服下紫金丹。

  候了片时,只见她面色转红,气息也渐见粗重,李逍遥这才放下心来,眼见时辰已近晌午,寻思上楼看看。哪知才一举步,脑中突然" 嗡" 地一声,一阵眩晕之感疾速涌将上来。他晃了晃头,只道是昨夜睡得不稳,又多喝了几杯酒,一路奔波下来,如今酒劲发了,赶忙伸手向桌上按去。却见那桌子微微一颤,仿佛活物一般,竟然向后退出数尺!这一按便按了个空。惊异之中眼前一黑,耳听"乒乓" 声响,桌上的茶杯、茶壶纷纷给手臂扫落,打得粉碎。紧跟着身子一歪,重重摔在地下,就此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迷迷糊糊醒转过来。朦胧中只听有人“咦”地一声,接着脚步声" 咚咚" 作响,耳根随之剧痛,已给人就地扯立起来。李逍遥" 啊哟" 一声,连连呼痛,却见天已近黑,李大娘双手叉腰立在身前,怒冲冲地吼道:“逍遥!你又发哪门子疯了?半夜三更不回屋睡觉,钻进老娘房里做什么?啊哟,这……这茶壶也打烂了,你小子……”话音未落," 呼" 地一声,便闻掌风袭至。

  李逍遥饶是才刚醒转,头脑中兀自昏昏沉沉,这风声也听得甚是真切,疾忙扭腰俯身,向右一躲,叫道:“慢着,慢着!”李大娘也不追击,弯腰拾起一片碎瓷,翻来覆去地看着,口中啧啧连声,显得甚是痛惜。

  李逍遥心念一转,奇道:“咦,婶婶,我记得你老人家不是病在床上?怎的……怎的现下却没事了?”

  李大娘" 啪" 地一声,将碎瓷掼在地下,怒道:“呸!老娘生个鬼病!生病也是教你小子气的!"

  李逍遥慢慢摸到桌上的火镰、火石,点亮油灯。灯光下见李大娘满脸怒容,双目却炯炯有神,端的不似有病的模样,心下不禁暗暗称奇:“这可真出了鬼了!老子明明记得,昨天晌午老太婆昏倒在灶间,洪大夫说没得治了。后来小虎那小子说道,仙灵岛上有仙姑,可以求到灵药,我便央张四送我上岛……咦,他妈的,怎的后面的事却忘得干干净净?”

  李大娘见他两眼发直,一脸茫然之相,忍不住怒从心起,举手再打。李逍遥躲避不及,身上着实挨了几下,急道:“我的亲娘!天地良心,我当真有事对你老人家讲。可……可一时又记不起了。这回若再胡说八道,教我一头栽到茅坑里淹死!"

  李大娘“呸”了一声,骂道:“依我看,你小子事情是没有的,多半又在做什么鬼梦了。还不给老娘滚回房去!”李逍遥转了转眼珠,一时语塞,只得咂咂嘴,上楼而去。

  推门进房,一眼便见桌上端端正正摆着洪大夫给的千年老山参,心中更是大惑不解。当下仰面而卧,肚子里嘀咕道:“嗯,老太婆生病这一节,那是万万差不了的。老子明白记得,那姓崔的苗子给了我一把槌子,一粒药丸,而后张四送我上岛……啧啧,怎的上岛之后的事,却全然记不起了?”

  躺了半晌,只想得脑壳发痛。当下一骨碌爬坐起来,无意间摸到怀中硬硬的似有一物,取出一瞧,乃是一只白瓷小瓶,内中空空如也,只泛着股淡淡的药香,正是水月宫装药的瓶子。李逍遥此刻自然识不得,翻来覆去把玩良久,隐约觉得这瓷瓶十分紧要,定是自己极亲近之人所赠,只恨全没半点头绪。那消失掉的记忆,便似隔着一层极薄的窗纸,朦胧中虽能窥见一丝半缕的影子,却偏偏就是难以捅破。

  苦思了良久,突然间灵机一动,将怀中所揣之物尽数摸出来,摊在床上。计有一小块碎银、几枚铜钱,同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内中有一只黄布小袋,却是昨日那醉道人给的什么" 灵心符".李逍遥一见这" 灵心符" ,不由失声大叫,登时想起今晚的山神庙之约。赶忙跳起身来,取了一柄杀鸡刀、一股长绳带在身上,微一犹豫,不敢自房门径出,便循着秘道下至柴房中。

  才摸黑来至饭厅,便听楼梯声响,那崔堂主当先下楼而来,身后跟着黄四同孙老七。李逍遥见三人都是一袭黑衣短靠,杀气满脸,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弯刀,心下忍不住又惊又奇。

  崔堂主几步走至近前站定,伸掌在他肩头一拍,冷笑道:“嘿嘿,小子,仙灵岛上求来的仙药,是不是挺管用哪?”

  这一拍力道甚是沉重,李逍遥痛得咧了咧嘴,浑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眨眨眼道:“你……你老说的是……是什么仙药?”

  崔堂主目光如电,向李逍遥匆匆一扫,跟着哈哈大笑,推门而出,道:“忘忧散当真能忘忧?哼,只怕未必。不过教人忘了不相干的事,倒也有些用处。”

  黄、孙二人也是哈哈大笑,相随而出。

  李逍遥呆立了片刻,猛地追出门去,低声叫道:“三位,请等一等。天都这般晚了,这是要去哪里?”

  崔堂主倏地回转身形,喝道:“小子,瞧不出,你倒满喜欢多事!哼哼,若非看你还老实,昨天便赏你一粒金蚕蛊了!记住了,想活得久些,旁人的事便少打听。”

  李逍遥与他目光相交,只觉心中一寒,当即不敢再问,随又暗笑道:“他妈的,天下居然会有人赞我老实,这可万万想不到了。”耳听得靴声橐橐,三人渐行渐远,隐隐传来黄四的声音道:“……那小子说定了,一更时候在码头等咱们。”

  崔堂主" 嗯" 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记住,待会儿到了地头,先动手干掉这小子,然后……”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李逍遥心道:“这三只乌龟鬼鬼祟祟,不晓得是不是去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姓崔的又要先干掉哪个了?这老小子先前指点我上仙灵岛,老子还当他是好人,现在想来,多半也是没安好心。呸,回头再来跟他算账!”他本是多事之人,若在平日,十九便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然而此刻赶着去会那醉道人,只得强抑好奇之心,回身虚掩了大门,出村上山。

  这通往十里坡的路径,李逍遥一向是走得惯熟的,一路奔行,不多时上了罗刹岭。

  时候已近初更,四下里寂无声息。李逍遥行了一阵,眼见身前身后尽是幢幢的树影,犹如鬼怪一般,想到梦中罗刹女穷凶极恶的模样,心下暗自悚然,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忽听得头顶处传来" 咕咕、咕咕" 几声怪叫,却是猫头鹰的啼声。山谷回音,霎时间便似有无数的鬼怪齐声哀鸣。

  江南乡下,故老相传,猫头鹰又名姑获鸟,乃天帝之女所化,是不祥之鸟,好食人爪甲,其现身之所,往往有灾祸发生。李逍遥闻声而惊,当即停步凝神,却又再无声息,耳中只听自家胸腔里" 突突、突突" 的心跳之声,一时间背心给汗水浸得湿漉漉地。

  停了片刻,调匀了呼吸,这才又蹑足前行。才至前面土冈处,突然一片乌云飘来,月亮恰给掩住,四下里立时伸手不见五指。李逍遥刚待驻足,猛觉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扑来,其利如刃,割得肌肤隐隐生疼。

  他此刻虽不能视物,也立时晓得不妙,疾忙左臂当胸护住要害,右掌一竖,正待向前击出,突然身后又是一股大力扯到,其劲如山,登时身不由己地" 噔噔噔" 连退了七八步。跟着只听一声低叱,风响过处,眼前金光跃动,顿时云开月霁,身前倒着一只硕大的坛子。

  这一连串变故突如其来,李逍遥竟未来得及吃惊。只见那坛子黑黝黝的,足有一丈高下,坛口大如水缸,内中探出一条毛森森的巨臂,通体惨白,便如刚由巨人肩上卸下来一般,犹自抽搐不已。

  坛子之旁立着一人,黄面鼠须,宽袍双髻,正是昨日向自己讨酒的道人!此刻那道人身形笔挺,眼中精光四射,浑不似先前那般醉醺醺的模样,举手一挥,坛口已给一道黄纸符咒封住。那巨臂顿如给人抽去了筋骨一般,只挣扎了几下,便即颓然不动。

  李逍遥又惊又喜,赶忙踏上一步,叫道:“道长……”那道人一语不发地摆摆手,向前面指了指,拉着李逍遥绕过那大坛子,登冈站定。冈下山谷里乃是密密层层的竹林,似乎未现异常。李逍遥等了片刻,茫然向那道人看去,见他满脸凝重,神色如临大敌,心下正觉奇怪,突然一阵" 嗡嗡" 之声钻入耳中。

  那“嗡嗡”声初起之时,几如蚊鸣,渐渐的自弱而强,转瞬间便已响彻山谷,直欲震天动地一般。那道人点起手中火把,远远的只见竹林中升起一团浓烟,有如乌云也似的聚在半空。跟着绕空一匝,直向二人扑来,速度奇快,交睫之际已至近前。

  李逍遥大吃一惊,定睛细看时,那浓烟竟是一群蜂子!个个大如鸡卵,翅厚睛圆,浑身黄黑相间,布满发丝般粗细的绒毛,总有万千之数。

  那道人疾喝道:“退后!”双膝半蹲,两臂如抱琵琶,一圈一推,尺许外便如凭空生出一道无形的气墙,蜂群鼓噪如潮,却再不能前行半寸。李逍遥忙不迭向后跳开,那道人突然纵声长啸,一张口,喷出一道白光。跟着“劈啪”之声四起,白光过处,群蜂纷纷堕地如雨,顷刻间便一扫而空。

  李逍遥心中惊骇交集,月光下但见地上密密麻麻满是蜂尸,每只蜂子皆被从中劈作两半,有些一时未得便死,兀自蠕蠕而动。当下冲上去伸足便踩,口里不住大声咒骂。

  待众蜂被踩得尽死无遗,这才转身" 秃" 地拜倒在地,叫道:“道长!老神仙!多谢……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

  那道人呵呵一笑,道:“你小子运气不差,刚好我老道来得及时,否则……嘿嘿。咦,还跪着做啥?等下还有要紧的事哩。”

  李逍遥爬起来掸掸衣上尘土,连连点头道:“对,对。咱们先前说好的,小人帮你老人家降妖除魔。小人言而有信,这个……这个……绝不撒赖。”

  那道人也不多言,当下循路向西而行。李逍遥紧步跟上,问道:“道长,适才要吃人的酒坛子同大马蜂,又是什么妖怪了?莫非也同那罗刹老鬼婆有甚瓜葛?”

  那道人道:“这两样东西分别叫做鬼坛妖同毒王蜂,是罗刹女豢养的妖物。倘是给毒王蜂蛰了,那人便中了淫毒,一月之内若无法解毒,便要神智迷失,糊里糊涂去到十里坡,做了她的人花或花种。那鬼坛妖更是厉害,里面的鬼手一伸,人便给拉了进去,再不能出来。”

  李逍遥" 啊" 地一声,惊道:“这鬼婆娘,还真是歹毒。”猛然间想起一事,又道:“道长,去年我村里有个王老爹,脖子上肿了个大黑疙瘩,足有拳头般大,一个劲地往外流脓血,莫非便是给毒王蜂蛰了?”

  那道人" 哼" 了一声,道:“傻小子,自然是了。你道是生了疔疮么?”顿了一顿,问道:“……嗯,我教你带的绳索、刀子,可都带来了?”

  李逍遥拍拍腰间,道:“你老人家吩咐,小人如何敢不听?都带在这里了。”

  那道人满脸狐疑地侧头一瞥,道:“你小子,今天这嘴上抹了蜜糖还是怎的?哼哼,言辞谦卑,必有所图。不过我老道现下穷得叮当乱响,脚上这双破鞋还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再恭维也是白费劲。”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片刻来到一片树林之前。那道人四下望望,正色道:“妖孽厉害,咱们也要准备准备。”做了个手势,引着李逍遥钻进树林。

  李逍遥问道:“道长,咱们到这鬼地方做什么?老鬼婆住这里么?”

  那道人摇头不答,伏低了身子细细查看,半晌说道:“是这里了。”伸手道:“绳索拿来。”

  李逍遥取出绳索,交到他手中,迟疑道:“道长,这……这是要……”

  那道人道:“捉麂子。”轻手轻脚地布下一处绊索,而后扯了束野草,抹去绳索上沾染的气味,跟着灭掉火把,伏在一块大石之后。

  李逍遥见他行动敏捷,手法纯熟,显然是个中的老手,忍不住奇道:“道长,敢情你老人家来时没用过饭?咱们捉了兔子、麂子,烤来吃么?”

  那道人“呸”地一声,笑骂道:“你小子真是个吃货。……咱们捉了麂子,是另有旁的用处。那妖孽这几年残害生灵,修炼花胎魔功,道行甚是厉害,我独个儿怕也难降伏得住她。等下动起手来,全靠这麂子帮忙了。”

  李逍遥更觉惊异,心想:“打架要靠麂子帮忙,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待要再问,那道人一皱眉,叱道:“别多嘴,给我老实待着。”李逍遥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林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过了约莫半顿饭的工夫,李逍遥渐渐不耐烦起来,东张西望了一阵,捅捅那道人,轻声道:“道长,道长。你……你老人家左右没事,说说昨天是如何给小人托梦的罢?”

  那道人斜了他一眼,挪了挪身子,缓缓道:“你小子肚子里的话还真不少。嗯,说起来那既是个梦,又不全是梦。……你从前听说过‘黄粱功’的名头罢?”

  李逍遥茫然摇了摇头。

  那道人咂咂嘴,似乎甚是无奈,接着道:“早先有个故事,说的是唐朝年间一位穷苦书生,小店中偶逢仙人,遂叹生平之不遇。而后仙人施展法术,于黄粱饭生熟之间,幻化出人生富贵百年,以此点拨书生的事,‘黄粱功’也由此而得名。‘黄粱功’乃是我道门中绝顶的功夫,内力修为既臻无上,可以施展出来,令对方不知不觉如堕梦魇,进入虚空之境。我昨日向你发功示警,为的是令你晓得这婆娘的厉害,可笑你尚以为是做梦。”

  李逍遥" 啊哟" 一声,叫道:“如此说来,那梦里的飞剑、人花、丁香兰,都不是假的了?”

  那道人" 啪" 地在他头上重重打了一记,瞪眼道:“干什么一惊一诈的?留神吓跑了麂子!……飞剑、人花自然不假,至于什么丁香兰之类,只怕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有的。”

  李逍遥痛得一缩脖子,连连道:“好厉害。”心中却道:“你老人家这一掌虽痛,却还不及我家老太婆手重,看来多半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功夫。”

  那道人道:“哼,还有更厉害的呢。听说异门教派中有一项妖术,叫做‘回梦’ ,可以让人进入虚幻境界。那实是将时空倒转了过来,堕入术中之人,很难知晓自身己入幻境。这人如不能在幻境中达成心愿,那就永难返回了……”

  李逍遥惊道:“道长,这『回梦' 、『去梦' 的玩意儿,既是邪门外道的功夫,你……你老人家想必不屑学它罢?”眼见那道人点了点头,心头登时一松:“亏得这老道不会妖法,否则不小心惹了他发火,将老子送去『糖朝' 还是『醋朝' 做那落魄公子,岂不大大的糟糕?”

  却见那道人依旧眼望漆黑的林际,口中喃喃地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嗯,人生一世,是梦是真,这世上又能有几人晓得了……”

  便在此时,只听草丛中" 泼剌" 一响,似乎套中了什么。那道人面露喜色,连连挥手,示意李逍遥过去察看。李逍遥钻入长草之中,突地欢声大叫:“啊哟,好了!好了!”回身向那道人道:“道长,是……是个挺肥的家伙!”那麂子给绳索套住了颈子,愈挣愈紧,不住地哀哀而鸣,叫声短促高亢,一如犬吠。

  那道人叱道:“你嚷个什么?快瞧瞧是公是母!”李逍遥原本满心欢喜,却给他抢白了一句,心中甚是恼怒,暗道:“这家伙叫得比老子还响,他妈的,你怎么又不骂它?”伸手过去摸索良久,低叫道:“是……是个带把的家伙……”冷不防给麂子重重一腿蹬在小腹,痛得" 啊哟" 一声,叫出声来。

  那道人笑骂道:“你小子真是没用。”走过来瞧了瞧,又道:“阿弥陀佛,是公的没错!你带的刀子呢?快些将它杀了。”

  李逍遥一惊:“什么?你……你是要小人杀……杀了它?”

  那道人掸掸长袍,奇道:“自然是你动手。老道出家之人,慈悲为怀,难道你要我亲手杀生不成?……咦,你这小子笨手笨脚,别是连只鸡也没杀过罢?”

  李逍遥心中有气,暗道:“不成想老子这回『小贼撞大贼' ,上了贼船了。这牛鼻子不肯杀生,却教我来顶缸。他妈的,我老人家不是出家之人,倒不必怕前怕后。”踌躇片刻,道:“这个……说起杀鸡宰羊这等事,小人马马虎虎,多少也还会得一些。”

  那道人笑道:“会便是会,怎么叫做会一些?……来,来,来,快些杀了它,将血盛在这葫芦里。”说时由腰间摸出一只葫芦,递了过来。

  李逍遥接过葫芦,单膝跪倒,压住那麂子脖颈,打怀里摸出杀鸡的尖刀,虚比了一比。他干那招猫逗狗之事,自然是老于门道,对付这活生生的麂子,毕竟却差了些手段。当下闭起眼,咬了咬牙,那架势一如庖丁解牛,又似盲人摸象,有分教:“十年廿年老屠户,不及逍遥手段高。”跟着一狠心,刀如弯月,去似流星,猛地捅入那麂子颈旁动脉之处!那麂子蓦地长声哀鸣,四蹄乱蹬,伤口处鲜血泉涌。

  李逍遥哆哆嗦嗦凑过葫芦去,盛了满满一葫芦血,扭头却见那道人向空拜得几拜,口中喃喃祝道:“无量天尊!想我老道出家半生,怎敢妄杀生灵?你的命是教这小子取去的,冤有头,债有主,做鬼也须恩怨分明才是……”

  李逍遥白着眼,只气得哭笑不得。

  那道人祷祝已毕,点点头,赞道:“瞧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老道这可不如你了。”

  李逍遥苦笑道:“小人在家之时,日日杀鸡杀狗,杀猪杀羊,连耗子也杀过无数,杀个把麂子算得了什么?你老人家还有什么要杀的东西?索性一发交代给小人,省得零敲碎打的,谁又耐烦哩?”

  那道人道:“哪有那许多要杀的?只这一只,老道也是于心不忍哩。你小子不懂上天有好生之德么?简直太也忍心!”说着话,打从衣囊内取出一根白森森的人腿骨,递与李逍遥道:“来,将这东西研碎了,一并放进葫芦里。”

  李逍遥见了死人骨头,心中不由打了个突,颤声道:“这……这又是什么了?”

  那道人不耐道:“这是人骨。要除那妖孽,须得用这个,方才有效。”见他脸上满是惊惧之色,忍不住笑道:“这还真是奇了!你小子活物都敢杀,如何还怕一截死人骨头?”

  李逍遥道:“小人只杀畜生,可从未杀过……杀过人的。”

  那道人笑道:“我晓得你从未杀过人。我教你这般做,你只管照做便是,怕个什么?”将人骨硬塞入李逍遥手中,在他肩头轻轻一搡。

  李逍遥无奈,只得寻了块平整的大石,将人骨横放其上,又拾起一块圆石,奋力砸去。那人骨年代久远,已甚为酥朽,只砸得十余下,便碎成一堆细细的骨渣。

  那道人道:“成啦。”笑眯眯瞧着李逍遥将骨渣慢慢倾入葫芦,有一搭无一搭地道:“那罗刹鬼婆原是血藤成精,不知何时,同个榕树精结成了夫妻。三年前,我师兄在峨眉山撞见二人,当下用天师符将榕树精镇住,一把火烧死,却给这婆娘溜了。老道寻了她整整三年,不想却躲在这里害人。若非我来得巧,哼,你这几村的人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唉,可怜,可怜……”说着连连摇头。

  李逍遥心道:“罗刹鬼婆是株臭树藤,其实老子早就晓得。你师兄将她赶跑便算,也不斩草除根,这才多伤了无数条人命,难道不是个大大的祸首?你也不用在老子这里卖好啦。”一面收拾家伙,一面又问:“道长,小人听说这驱鬼除妖的事,黑狗血最是管用,为啥咱们倒用麂子血?”

  那道人道:“说起这麂子,最爱在山上瞎刨乱拱,又喜吃血藤的茎干、种子,是以血藤便是成了精,麂子血也能克制了他们。血藤亦分公母,母藤多半较公藤粗壮,成精后最难对付。这婆娘既是母藤成精,咱们便用公麂子对付她。嘿嘿,至于这人骨头么……”咳嗽一声,又道:“麂子血味烈,那鬼婆娘隔了八丈远便能分辨得出。天下间的物事,以人骨死气最重,那死人味是她闻惯了的,血中搀了人骨,自然不虞给她发觉。我辈剑客,一生除妖太多,也不能亲自动手取血,这才请你相助。唉,若非那妖孽这些年修炼魔法,功力大增,我又怎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李逍遥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是佩服,竖起拇指赞道:“道长,你老人家果然不似先前那几个骗钱的和尚,着实有些手段。”

  那道人瞪了瞪眼道:“呸,原来你小子到这时方才信我?……行了,少说废话了,咱们这便动手除妖去罢。”摆一摆手,当先领路,出了树林。

  眼见月明如鉴,清光四射,时候已近二更。那道人向李逍遥道:“前头尚有三、四里山路,咱们须走快些。”伸手扣住李逍遥的腰带,猛力一提,跟着展开提纵之术向前疾驰。李逍遥只闻耳旁风声呼呼,那道人几如足不点地一般,携着自己时而高蹿,时而地跃,须臾便到得山神庙前。

  那道人停步四顾,而后向北一指,低声道:“你瞧,那边有座石洞,便是那婆娘的老巢。你不必担心,现下正是她炼气的时辰,咱们小心布置,谅她也觉察不得。”李逍遥循声望去,果见北面崖下黑漆漆地,似是一处山洞。那洞半隐在长草之中,月光不及,瞧来一派森然。李逍遥事到临头,才觉心中油然生出一阵寒意,双腿竟不禁地瑟瑟发抖。

  那道人向他斜睨了一眼,笑道:“你小子枉练过几日武,却这般胆小如鼠!放心罢,有老道在这此,那婆娘又怎能伤你?”

  李逍遥生平最气的是人家瞧他不起,当下一握拳,道:“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个疤,我又怕的什么?……你老人家吩咐罢,咱们如何动手?”

  那道人" 嘿" 地一声,赞道:“这才像样……你放心,老道云游天下廿年,降妖捉怪便没一千,也有八百,还从不曾失手过哩。”取过李逍遥手中的葫芦,轻轻晃了几晃,除下塞子,压低声音道:“等下我一出声招呼,那婆娘便要冲出洞来,你伏在石洞的左首,那时将麂子血泼在她身上,便算大功一件。可是有一节要千万记住,任何时候均不能出手相助,否则反坏我大事。”

  李逍遥接过葫芦,重重点了点头,心中却道:“老子一碗臭血泼在老鬼婆身上,这道梁子便算是结下了,今后再没半分退路。你老人家总不会先前吹牛皮,说大话罢?那可真害死老子了!"

  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摸将过去,分头按位站定。李逍遥向洞中张了张,见内中漆黑一片,也不晓得罗刹女此刻是躺是坐,只听得自家" 扑通、扑通" 的心跳之声,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那道人招了招手,口中忽地发出 "嗡嗡" 之声,听来便同毒王蜂所发一般无二。

  须臾,洞内传出一阵" 悉悉索索" 的声响,跟着微风掠过,一条影子自洞中如飞窜出。这刹那之间也瞧不清面目,李逍遥但见此人长发披散,身形婀娜,依稀便是梦中罗刹女的模样。当下大叫声中挥臂抖手,一蓬血向着那人兜头淋去。

  那人蓦闻风声,勃然长啸,身形一偏之下,麂子血便淋了个空,跟着身形骤然疾转,双掌向着李逍遥平平推出。李逍遥只觉胸口一窒,心头暗叫不好。那人出手奇快,情急之下已是无可闪避,赶忙一式‘春风拂槛’,双掌交互递出。但听“波”的一声闷响,手中的葫芦在两股大力挤压之下,压得粉碎,漫天血雨洒了个彻头彻脸。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汹涌而至,登时神智糊涂,仰天跌倒,晕了过去。

  昏沉之中,只觉头顶百汇穴有一股热流源源注入,顺着全身经脉循环游走,直贯进四肢百骸之间,每道骨缝里都给烘得暖洋洋的,当真说不出的受用。过了良久,李逍遥茫然张目。那道人正在头顶上方笑眯眯瞧着,见他醒过来,说道:“唉,你小子真不中用,只给人家轻轻推了这么一下,便赶忙倒地装死,呵呵,成什么样子?”

  李逍遥一惊而起,叫道:“啊哟,糟糕!老……老鬼婆……”眼光一扫,见身后丈许处的树上缚着一人,不是罗刹女又是哪个?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一把攥住那道人的左臂,叫道:“道长,原来你老人家已……已大功告成了。”

  那道人笑着点点头,道:“嗯,也多亏你受了她一掌。葫芦打碎之后,这妖孽被血泼中,法力大减,现下给我用天师符镇住,再也作孽不得了。”

  李逍遥听闻罗刹女再不能逞凶,心神大定,当下走近几步,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但见她头发蓬散,面色惨白,双臂已是齐肩而断,满身尽是血污,胸前尚印着一枚道符。

  罗刹女晃了晃头,切齿骂道:“臭小子,你好不要脸!老娘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快给老娘滚远些!”“呸” 地一声,一口口水向李逍遥面门啐去。

  李逍遥闪身避开,见她亮着白森森的两排利齿,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叫道:“啊哟,道长,快……快些想个法子,弄死这鬼婆娘。他妈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发凶,可见平日了。”

  那道人大步上前,眼中精光暴射,戟指喝道:“妖孽!你数年间害了多少人命?如今到此地步,还要再逞凶么?”

  罗刹女目光转向那道人,恨声道:“害人?我夫有何过错?剑圣老贼非要杀他不可?又是谁迫得我来这里伤人?哼,说起来这许多命案,还不是由你蜀山派而起!”

  那道人道:“鬼怪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你杀人无算,却将罪名推到我蜀山派身上,真真可笑。你道天下有人肯信么?”

  罗刹女“呸”地一声,冷笑道:“好威风哪。你这杂毛活了几十岁,还辨不清好人坏人么?夫君怕我伤人,怜我艰辛,舍身助我修行,活了多少条人命?那还不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自结为夫妻三百年来,我二人从未伤过一条人命,这又与人何异?若非丈夫平白给你师兄那老贼杀了,我又怎会伤害这许多人命?”

  她每说一句,那道人脸上怒气便增得一分,待到话毕,勃然道:“无知妖孽,胡说八道!谁与你争这口舌之长?”手腕一翻,一道灵符平平飞出,印在罗刹女额头之上。

  罗刹女通身一震,跟着便嘶声惨呼,身躯不住扭来扭去,似是痛苦异常。那道人须发皆张,喝道:“孽障!这百多条人命,老道如今一发与你兑了罢!”陡然间并指虚点,一道白芒自口中激射而出,罗刹女惨叫声中,那白芒已穿胸而过,身躯只抽搐得几下,便如秋花般委顿于地,渐渐化作了一段枯藤。

  李逍遥看得咋舌不已,却见那道人点燃了火把,矮身钻入洞中。他进洞之后,片刻即出,提起罗刹女的原身,说道:“走罢。”转身向东而行。李逍遥愣了愣神,这才快步赶上。

  二人一前一后,循路来至后山。月光下但见谷中生满高大的红花,皆是花朵低垂,纹丝不动,四下一片死寂。李逍遥回想梦中所见,晓得这一株株鲜花便是一个个女子,不由得毛发皆竖。那道人将罗刹女原身丢入花海,再命李逍遥收集些枯枝败叶,堆于花海上风处,取出火折子点燃,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

  李逍遥惊道:“道长,你老人家神通广大,何不施展法术,救救这些人?”那道人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李逍遥知他意思,也觉心下凄然,咂了咂嘴,突然叫道:“啊哟,不好!先前还有个花种住在这里,怎的却不见他出来?”那道人依旧缓缓摇头。山风呼啸,火光映照得二人须发皆赤,身后的影子随着火势时隐时现,一如魔怪般张牙舞爪。

  那道人默然凝注着人花一株接一株给烈火吞噬,眉宇间若有萧然之意,李逍遥虽怀满腹疑团,这时亦不敢多言。

  过得良久,那道人忽地一转身,厉声道:“小子,这妖孽数年间害死百人,老道为救天下苍生,这才取了她性命。依你说该是不该?”李逍遥微一迟疑,道:“这个……自然该杀得紧。道长,老鬼婆死有余辜,她临死前胡说八道,你老人家不必理会。”那道人谓然不语。

  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火势渐熄。那道人一摆手,道:“随我来。”领着李逍遥原路而返,回至山神庙前。

  十里坡经罗刹女为祸多年,那山神庙早已破败不堪,四下蒿草丛生,狐兔乱蹿。二人相对立于庙前,那道人微笑道:“小子,我瞧你武功已具根基,资质也还勉强过得去,只是苦无名师指点,颇有点可惜。……我问你,先前老道答应要与你切磋几手功夫,你现下可还愿意?”

  李逍遥喜不自胜,“扑”地跪倒在地,连声道:“愿意,愿意!小人愿意之极!小人这就拜你老人家为师。”说着话连连磕头。

  那道人“啊哟”一声,闪在一旁,大袖无风自扬,李逍遥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缓缓托起。只听那道人笑道:“这可不敢当。你小子不是我辈中人,这拜师之事,咱们免谈。不过瞧在你帮老道除妖的份上,可以传你几手功夫。”顿了顿又道:“站好了!……嗯,老道先问问你,你一个年轻后生,讲打架,却比不过我一个老头子,这是什么缘故?”

  李逍遥拍拍衣上尘土,垂手道:“你老人家天生英才,弟子又怎能打得过?”

  那道人呵呵笑道:“咦,先前倒瞧不出,你小子原来是个马屁精。……我问你,昨天你同我过了几招,可曾发觉有何异常之处?”

  李逍遥陪笑道:“过招二字,弟子怎么敢当?那不过是……不过是……”

  那道人一挥手,喝道:“少废话了!"

  李逍遥忙道:“是,是。你老人家力气过人,出手也比弟子快得多,弟子只觉处处都要受治于你,还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那道人笑道:“嗯,你小子还有几分头脑,倒也并非一无所长。”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嘉许之意。接着又道:“先前的师父并未传授你吐纳炼气之术,是不是?”

  李逍遥摇了摇头,道:“拳脚、刀剑功夫,先前的师父倒教了几样。”

  那道人道:“你拳脚上的功夫,老道是见识过了,现下便使几招剑法来瞧瞧罢。”

  李逍遥依言取下背上木剑,搔搔头道:“弟子练得不好,你老人家莫要笑话。" 说着话,拉开架势,将林木匠所传的“水月剑法”自起手之式‘残云偎树’始,一招一招演将下来,直到最后一式‘雨过花红’而止。跟着敛气收势,向那道人拜了两拜,道:“请师父指点。”

  那道人打个哈欠,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道:“剑为兵家之祖,习剑之人首要的是持之以恒,其次须得练气凝神,心如止水。你这剑法涵蓄内敛,孕有无穷的后招,也尽算得是上乘了……”随手拾起一根断枝,手腕一抖,斜斜刺向李逍遥小腹,喝道:“出招!”

  李逍遥微一错愕,随即醒悟他这是要考较自己的功夫。见他出手并不十分迅疾,似乎尽可抵挡得住,赶忙使了一招" 巨石苍生" ,自下而上削向他手腕,心道:“老子手上拿的木剑,便是戳中了,那也伤他不得。”

  哪知那道人手腕忽地一振,剑招去势不改,而树枝前端竟倏然变了方位,径挑他左肩。李逍遥" 啊哟" 一声,吃了一惊,总算变招尚快,足尖轻点,身躯侧转,避了开去。跟着便听" 嗤嗤" 声不绝于耳,背心上接连微痛,刹那之间,已不知给他刺中了多少下。

  李逍遥虽晓得他厉害,但万料不到自己竟一招之下,便即落败,当场呆了一呆,心中实是又惊又喜,欢声道:“师父!你老人家这一招剑法当真神奇,不知有什么名堂?快……快说给弟子听听。”

  那道人笑道:“呸,哪个是你师父?嗯,你小子悟性倒也不低,能自行将所学的功夫加以变化,这一下闪得委实不错。”"嗤" 地一声,将手中树枝远远甩出,仰天缓缓说道:“练武之途,有外而内与内而外两种。我适才能令剑尖所刺的方位随意变化,乃是内劲灌注于木棍之中的缘故。你想一想,我手中拿的若是精钢软剑一类东西,岂不更加容易?剑为内家兵器,招数虽精,若无内力相辅,那也必定不伦不类,成不了气候。你学的剑法已足够用了,又何必求我再教?……这样罢,我传你一种打坐炼气之法,今后若能勤加修习,嘿,这剑法么,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了。”

  说着话一摆手,引着李逍遥走至庙门前,二人于石阶上相对坐下。

  那道人见李逍遥眼中微露茫然之色,微笑道:“还不懂么?”侧过头想了想,问道:“我瞧你练武已有一段时日,那么三百斤的木材,自然能举得起了?”

  李逍遥点头道:“小菜一碟。”

  那道人又道:“若是千斤的巨木呢?”

  李逍遥吐了吐舌头,摇头道:“那可万万不成了。”

  那道人道:“千斤的巨木,你便举它不起……嗯,我再问你,若是将木头放入水中,那又怎样?”

  李逍遥一怔,眼珠连转了数转,突地拍手叫道:“啊,是了,我晓得了!先前你老人家同弟子抢夺酒壶之时,弟子毫无还手之力,这回又……又……原来全是修炼内功的缘故!”

  那道人撇撇嘴道:“不容易,你老人家总算懂了。……你再想一想,巨木浮于水,不单不会将你向下压去,反能载得你向上浮起,这又是什么道理?呵呵,所以说内劲若水,水能承载万物。炼好了内功,别说真剑,便是你这木剑也用不到了。”见李逍遥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又道:“适才我以飞剑除妖,你也见了罢?待我传了你修习内功、锻炼飞剑的法门,还要那劳什子剑做什么?”

  李逍遥" 啊" 地一声,顿时喜得眉飞色舞,咧着嘴说不出话来,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心道:“他妈的,这可不是在做梦罢?他……他当真要教老子飞剑了!”

  当下那道人命李逍遥盘膝坐定,传了习练内功的口诀,以及内功有成后,如何驾驭飞剑之法。他一俟讲到练功心法,便收起戏谑之态,不再调笑,但有李逍遥不解之处,无不悉心指点。待诸般口诀、要旨一一传授完毕,这才显露出笑容。

  李逍遥依照口诀,将内息缓缓运转数遍,突然嘻嘻一笑,问道:“师……师……道长,弟子先前听你老人家自称蜀山派的……的高手,是不是?”

  那道人点点头。

  李逍遥又道:“咱们蜀山派的飞剑,怎的……嘻嘻,怎的偏偏要从鼻子里进去、嘴里出来?那不是多少有些……有些恶心?”

  那道人闻言一怔,随即瞪眼骂道:“放屁!你算什么蜀山派弟子?飞剑每日在丹田中修炼,鼻窍只是它进出之所,又有何恶心了?……咦?”伸指拨开他上眼皮,仔细瞧了瞧,奇道:“……只一天不见,你小子怎的便中了人家暗算?啧,啧,居然连灵心符也不顶用。”

  李逍遥一惊之下,满脸的笑容立时凝住,颤声道:“怎……怎会中了暗算?厉不厉害?师……师父,你……你老人家法力无边,定有法子救我,对不对?”

  那道人笑道:“呸,呸,呸,贪生怕死的东西!……坐好了,我助你逼毒出来。”待李逍遥摆定了姿势,盘腿坐于他身后,双掌抵在他腰背之间。

  李逍遥心下忐忑了片刻,默念口诀,腰间一道热流缓缓涌入体内,周身如沐春风,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不知不觉间,已是神游物外。蓦地里脑中灵光一闪,不觉失声大叫,通身上下汗落如雨。那道人晓得逼毒见效,随即收了功,问其缘故。

  原来李逍遥得那道人相助,将体内的‘忘忧散’之毒逼出,立时记起了仙灵岛上所历种种。当下不敢隐瞒,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那道人饶有兴趣地听罢,又沉吟片刻,问道:“你如今欲待怎的?”

  李逍遥搔搔头,道:“弟子想请师父帮忙,捉住那姓崔的……”

  那道人不待他说毕,连连摇手道:“咱们已是有言在先,我可不算你的师父。……嗯,这桩事情怕不那么简单,老道可没闲工夫陪你,你还是好自为之罢。”说着话,由怀里摸出三枚道符,塞在李逍遥手中,道:“这三张天师符,你要妥为保藏。今后若遇见什么妖魔鬼怪,只须将内力灌入符内掷出,当可将之剪除。”李逍遥还待再说,那道人已拍了拍他的肩头,站起身来。

  此刻天光近晓,曙色四起,山风却刮得愈劲了。那道人取出酒葫芦,“砰”地一声拍去嘴子,便即当风痛饮,须臾一尽。李逍遥瞠目而视,但听他突地纵声长啸,啸声中饱含萧索之意,随着一股浑厚的内力绵绵推送之下,转瞬间声闻十里。

  那道人长啸过后,哈哈大笑,一拍手,张口吐出飞剑。刹那间一道白光直冲九霄,接着化作一点亮星遥挂天际,几不可辨。李逍遥跳起身来,极目望去,见那亮星微微一闪,倏然排气而下,绕空三匝,放出了万道光芒,四下里登时亮如白昼。跟着" 唰唰" 声响,漫天剑影如雨一般纷纷下堕,劲气到处,草木皆损。

  李逍遥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缩颈藏头,步子向后一撤。那道人轻叱一声,张手虚抓,万千的剑影立时汇成一道白芒,飞入他掌心。李逍遥战战兢兢凑将过去,见那飞剑便似一粒冰珠,大如黄豆,四周包裹着一层青蒙蒙的寒气,又如水滴般清澄透亮,在那道人掌心不停轻颤,光芒也随之忽明忽暗,吞吐不定。

  李逍遥一看之下,不由又惊又羡," 秃" 地拜倒在地,连连磕头,叫道:“师父!弟子愿入蜀山派门下,永随师父左右!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收留弟子!”

  那道人仰天笑道:“能学到我蜀山派的‘万剑诀’,还不知足么?你不是我辈中人,难承我道统。老道与你这一聚,也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仅止于此。”

  笑容一敛,正色道:“有一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中。学了御剑术,便算是剑侠一流,今后行走江湖之日,绝不准恃强凌若,滥发飞剑。除非遇到十恶不赦之徒,亦不准滥杀无辜。否则……哼,我自有法子取你首级!记住了?”

  李逍遥垂着头诺诺连声,心中暗道:“这规矩便不劳费心多说了,先前的师父早讲过一百八十回啦。你老人家最好再想一想,还有什么厉害的功夫忘了传授?”过了半晌,再没半点声息,猛抬头,眼前却已空无一人。

  李逍遥“啊哟”一声,跳起来追出庙门,边跑边叫道:“师父慢走!弟子还不曾请问你老人家的名号呢……”连喊数句,不闻答言,四下山谷里却是余音不绝,传来“名号呢……名号呢……”的回声。

  李逍遥怅然而立,忽然一阵吟哦之声随风传来,字字如镂,嵌入耳中:“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李逍遥侧耳细听,这首似诗非诗的东西倒也听得明白,喃喃地道:“原来醉鬼师父叫做酒剑仙!嘿嘿,这名字果然起得好。又是酒,又是剑,又是仙的。”念叨至“有酒乐逍遥”一句,又想:“原来他晓得我名字叫做逍遥,这句『有酒乐逍遥' ,是说有酒喝的时节,便想起我了。咦?不对,不对,他没酒喝时却要发疯发癫,难道也关我事?”

  痴立良久,猛觉天已大亮,心中不由突地一跳,失声道:“啊哟,不妙!老太婆一早见不到老子,可不是要气得发疯么?这……这却如何是好?”当即慌慌张张背起木剑,出门便发足狂奔。内息运转之下,奔行甚疾,虽然一夜未眠,竟也觉不出疲倦。

  待到进得家门,不禁的悚然一惊。只见李大娘面沉如水,端端正正坐在饭厅之中,眼角向李逍遥一扫,左边眉毛先自跳了几跳,眼光中隐隐透出杀气。

  李逍遥慢慢掩上大门," 嗖" 地闪到一张桌子后面,讪笑道:“婶婶,你……你老人家起得好早。”

  李大娘勃然而起,怒道:“早?早个鬼!我老太婆只怕要给你气得早死几日罢?”伸手向着李逍遥的鼻子遥遥一指,喝道:“现下老娘出去买菜,没工夫同你闲扯!你记着,等下回来若是……”

  李逍遥抢着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好生在这里看家,若是调皮捣蛋,惹事生非,任你剥皮、抽筋,好了罢?”

  李大娘鼻子里哼得两声,提起篮子迈步便行。才至门口,又转身低声道:“对了,那三个苗子早上同老娘商量,又添了几两银子,将你住的房也包了下来,不准咱们上去打搅。你……哼,你小子疯了一夜,定是眼皮也未曾合过!去,赶紧去洗把脸,到柴房打个盹罢。黑大个子说了,他三个今晚连夜就走,耽误不了你明早的懒觉。”

  李逍遥奇道:“啥?连……连我的房也包了去?他们算来算去也只得三人,要这许多房间做什么用?”

  李大娘斜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会,皱着眉径自去了。

  李逍遥坐下来出了会儿神,想到昨晚三个苗子鬼祟的行径,心中大为起疑。

  起身踮脚向楼上望了望,东、西两间房都是门窗紧闭,黄四同孙老七住的“地”字号客房却四门大敞,内中隐隐传出吵闹之声。

  李逍遥心中一动,当下轻手轻脚上得楼来。才一走近,便听屋内孙老七低声喝道:“……你这人……先前说好的,天一亮便来替我,怎的现下又要撒赖?”

  黄四轻声哼了哼,含糊道:“他妈的,你……你教我好好睡一觉成不成?唔,昨晚累了一宿,你当是……”后面几句语声渐低,再也听不清楚。

  李逍遥向前略探了探身子,只听孙老七“呸”地一声,喝道:“堂主一夜未睡,劝说小公主跟咱们回去,为的是族里、教里的大事。你这家伙怎敢胡说八道?你……你不怕死么?”

  话音未落,黄四笑声顿起,且笑且咳。孙老七怒道:“你笑什么?”

  黄四哑声道:“他妈的,什么族里的大事?这等大事,我黄四每天办他个十件八件,也不希奇!”跟着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老孙,你他妈少给我装腔作势。我问你,堂主同……同小公主这对孤男寡女,一整晚关起了门,又能干些什么正经调调儿了?你道堂主是个太监么?啧啧,依我说哪,堂主……嘿嘿,堂主他妈的艳福不浅!小公主年轻貌美,生得……好,好,我不说了成不成?忙了大半夜,大伙儿马马虎虎,都他妈歇一歇罢。”

  孙老七急道:“不成!你……你怎能这般大意?昨晚那小子有多滑溜?见到咱们眼色,立时便晓得不妙,躲了起来。你知他会不会寻过来生事?小公主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黄四吧唧了几下嘴巴,不耐地道:“大白天那小子也敢来?呸,我瞧你真他妈的是个老鼠胆!即便来了,他能是堂主的对手?怕他怎的!……行了,你别吵了成不成?咱们敞开房门,只睡一小会儿,这总成了罢?”

  孙老七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半晌,只听床板" 吱呀" 地一声轻响,跟着孙老七打个哈欠,喃喃地道:“嗯,那小子躲了起来,总是个祸患。寻不到他下落,我……我还真不塌实。”

  黄四含糊应道:“唔?……唔,你管他是死是活?等咱们回到教里,将小公主交付了差事,便……便算万事大吉……”

  房内静了片刻,喘息之声渐渐粗重,二人似已沉沉睡去。李逍遥心道:“不知这三个王八蛋昨晚做了什么大事?却累成这副熊样!孙老七说的‘那小子’,难道还有旁人?多半便是老子了。他妈的,你们三个家伙鬼鬼祟祟瞒着老子,定然不是好事!老子怎生探探才好。”

  眼珠转了几转,突然间灵机一动,悄悄溜下楼去,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柴房,返身将门掩好。而后听了听动静,走至墙角,抓住秘道口垂下的绳索,腰腹微一发力,双足在梁间轻点,身子已轻轻巧巧荡上梁去。

  才一钻入梁间,立时发觉房内似有人声,却又听不大清楚。李逍遥稍一犹豫,舒臂托住头顶活动的木板,向旁横移数寸,立时听到一声清晰的女子呻吟。

  李逍遥吃了一惊,赶忙收手蹲身。过得片刻,却又有一声呻吟入耳。李逍遥心神一荡,跟着好奇心起,暗道:“啊哟,我道大白天的,姓崔的王八蛋怎会躲在老子房里?原来在弄这个调调!却不晓得那娘们是谁?”

  正在心痒难当之际,忽听一个男声说道:“小公主,属下要请你开恩……嘿嘿,准我从后面插进去,成不成?”

  李逍遥一听之下,辨出这人正是那崔堂主,只是嗓音依旧,腔调却甚是油滑,较前日大为不同。更奇的是:“自己这里明明是间乡下小店,又哪来的什么公主、驸马了?莫非这家伙疯了不成?”

  只听那女子" 啊" 地一声,云雨之声骤停,跟着怒道:“你……你……你这人真是……先前说好了只陪你睡觉,现下人家已教你射了三回了,还不满足,又要弄什么前面后面的把戏,谁耐烦理你?你再撒赖,我可要走了……”

  声音甫一入耳,李逍遥便觉脑中" 轰" 地一声,直炸开来,震得他一阵发懵。

  仓促之间,哪还顾得了许多?猛地将木板推开尺许,跟着探头上去。目光到处,只觉全身热血" 呼" 地涌上头顶,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心下说不出的羞怒交集。

  只见崔堂主眉花眼笑地仰卧在楼板之上,一个年轻女子赤条条骑乘在上,肌肤似雪,眉目如画,脸上神色亦羞亦恼,果然便是自己新婚的妻子赵灵儿!李逍遥尚不及多想,赵灵儿已气呼呼地在崔堂主胸前一按,作势便欲跳起。

  崔堂主手疾眼快,一把捉住手腕,将她扯倒在地,笑道:“啊哟,先前说好的,怎的便要反悔?”压低了声音说道:“……启禀小公主,你年纪轻,不晓得的。属下……属下这根家伙生得奇特,若是由公主你的屁股后面送进去,啧啧,那滋味……当真是好玩得紧。”

  赵灵儿跪坐起来,掩耳羞道:“啐,你说什么好……好玩得紧?人家才不要。”

  崔堂主道:“那怎么成?属下还要再射一回,这才过瘾。”

  赵灵儿脸有愠色,僵持了半晌,这才气道:“那……最多人家答应给你从后面弄一次,不过咱们说好了,你……你可不许再射进人家那里……”

  这句话入耳,李逍遥只觉欲火勃然上冲,身子一矮,便待重新藏妥,细细观瞧。猛然间脑后微风拂过,背心一麻,已给人在“痞根穴”上重重戳了一记,身子晃了两晃,便往梁下栽去。

  李逍遥大惊,身在半空,还不及叫出声来,耳旁“听会穴”又是一痛,头面处的血脉立时凝住,再也发声不得。接着便觉给人提住了衣领,轻轻放在地下。

  他习武多年,身手已颇不俗,这人出手便能将他制住,虽是背后偷袭,这份功夫怕也尽在他之上。

  李逍遥一时惊怒交加,只恨全身麻痹,却丝毫动弹不得。那人将他脸面朝下放落,头颈无法转动,只好瞪着眼拼命向四处乱瞧。只见那人足穿布鞋,在自己头前踱了几步,而后站定。

  李逍遥心道:“这村里除了老子的木匠师父,便是三个苗子身具武功了。木匠师父自然不会前来偷袭,姓崔的在老子房里,黄四他两个王八蛋睡得好像死猪一样,更不能突然间窜过来,将老子点了穴道……他妈的,这人又能是谁了?”

  此刻秘道口已然打开,崔堂主低沉的话语声,同赵灵儿轻轻的呻吟声清晰传来,只是李逍遥心神不宁,哪里辨得出二人说些什么?

  过不多时,脚步声轻响,那人出了柴房,来到饭厅之中,跟着“吱呀”一声,似是将客栈大门推闭了。李逍遥心中“突突”乱跳,冷汗不由自主冒将出来,忖道:“这混帐王八蛋关门打狗,莫非想要弄死老子?啊哟,这可大大的不妙!”

  耳听那人蹑足潜回,再将柴房门紧紧关上,心中更是一沉:“完了,完了!老子这条小命,如今九成九是要交代了。可惜了刚娶的一个娇滴滴的老婆,转眼变成小寡妇……”刹那间脑子里闪过赵灵儿的楚楚风姿,接着化作洞房里同阿南的调笑之态,雪白的屁股直对着自己,气息不由为之一窒。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觉背后微风飒然,那人自他身上迈过,“唰”地跃上房梁。李逍遥屏住呼吸,却听不到他丝毫声息,反倒是楼上房中二人话语声不绝于耳,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逍遥满腹疑团,恨不能冲上去问个明白,就立时死了也甘心。偏偏手脚半分也动弹不得,猛然间想起一事:“灵儿平白无故,断不能同姓崔的搅在一起。昨晚那三个王八蛋鬼鬼祟祟溜了出去,莫非……莫非就是上了仙灵岛?将灵儿捉了来?”

  便在此刻,楼上传来赵灵儿" 呀" 的一声尖叫,李逍遥不觉竖起了耳朵。只听崔堂主哼哼哈哈安抚了几句,说道:“小公主,属下没骗你罢?这姿势是不是弄着挺舒服?来,来,来,再教我亲一口,就快射出来了……”

  赵灵儿哼了一声,道:“人家才不……啊哟,你……你……”口中“呜呜”连声,似是给崔堂主抱住了强吻。过了片刻,只闻二人喘息粗重,夹杂着一下一下的性器交合之声。李逍遥只听得欲火又起,胯下的家伙慢慢坚挺起来,不多时便胀硬如铁。

  再过一阵,木板声轻响,梁上那人将秘道掩妥,纵身跃下,踱至李逍遥身边,低声问道:“老兄便是李逍遥了?”嗓音清脆悦耳,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李逍遥吸了满鼻满口的尘灰,正自难受,听他相问,直是哭笑不得,心道:“你这王八蛋点了老子穴道,老子现下连一根小指头也动弹不得,又他妈怎能同你说话了?”猛然间想起:“啊哟,是了,这两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老子无论遇上何人,只须报出名来,准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瞧这样子,这人多半又是如此。”当下心中大喜,虽然僵卧如前,但仍拼命将双眼一通乱眨,以示肯定。

  那人倒也乖觉,俯身看了看,也不知可曾看清,便道声:“得罪了。”伸手在李逍遥身周诸处推拿数下,解开被封的两处穴道。

  李逍遥当即跃起,嘴里胡乱骂了几句,擦擦脸上的灰尘。只见那人身材同自己相若,穿着青布短衣,背上负着包袱,头面给一块黑布包得密密实实,只露出双眼,虽瞧不出脸色如何,眼中却隐含笑意。

  李逍遥一板脸,喝道:“喂,你是什么人?干么鬼鬼祟祟钻进我家?又蒙起了脸?不敢见人么?”

  那人“扑哧”一笑,说道:“我适才打外面经过,见你蹲在梁上偷听人家说话,以为是穿房入户的小贼,这才点了你穴道。嘻嘻,你……你平日在自己家中,总这般偷偷摸摸么?”

  李逍遥脸上一红,搔搔头道:“你……你管我做什么?你又是何方高人了?报上名来!”

  那人道:“在下是谁倒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上面……”说着话伸手向上一指,又道:“……我适才点你穴道,是怕你老兄一时忍耐不住,冲了出去。姓崔的武功高强,你我都不是他对手,咱们要想救出灵儿姑娘,尚须从长计议。”

  李逍遥听他说出赵灵儿的名字,不由得惊诧至极,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奇道:“你……你到底是谁?又怎会认得灵儿了?”

  那人长吸了一口气,不耐地道:“这内中的原委,一两句话也道不清的,过后你自会晓得。我只问你,灵儿姑娘目下有难,你管是不管?”

  李逍遥左拳右掌," 啪" 地互击了一记,恨声道:“灵儿是我的老婆,我自然要管,还用你说?先前若不是你拦着,我……我早那同姓崔的王八蛋拼了!”

  那人轻哼一声,淡淡地道:“你的老婆?嗯,那也……”话音未落,猛听楼上“砰乓”之声大作,跟着便是崔堂主高声喝骂:“你们两个王八蛋,不要命了是不是?”

  二人一惊,不约而同住了口。那人连连挥手,示意李逍遥出门察看。李逍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门而出,向二楼望去。只见崔堂主怒气冲冲提着黄四的后领,扯出门外,“劈啪”两声脆响,正反两个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

  孙老七战战兢兢过去扶黄四站定。崔堂主喝道:“他妈的,我教你二人轮番把守楼梯,难道是教你们睡大觉不成?”

  二人面面相觑,黄四结结巴巴地道:“属下……属下以为……以为……”

  崔堂主又一记耳光扇将过去,怒道:“你他妈以为个屁!”

  黄四捂着脸道:“是,是。属下不敢。”

  李逍遥见到黄四被打,心中大快。崔堂主瞪了瞪眼,喝道:“没用的东西!现下我出去寻那小子,你们两个王八蛋给我好好看住了,倘若出了什么差错……哼!”一把搡开黄四,迈步便行。

  二人在后连声答应。

  李逍遥疾步返回柴房,掩上了门,耳听得脚步声响,跟着大门" 吱呀" 一声,打了开来,随即重重撞上。李逍遥向那人看了一眼,道:“老兄,大热的天,你脸上包一块裹尸布,不嫌气闷么?姓崔的走了,你可以摘下啦。”

  那人先摇摇头,随又喜道:“天助我也!现下姓崔的出去,咱们正好动手救人。”打开背上的包袱,取出一柄连鞘短剑," 嚓" 地一声,短剑出鞘,寒光闪闪,耀人眼目。

  李逍遥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你这是……”那人向头顶上方一指,接着并拢手掌,狠狠向下虚劈了劈,瞧着李逍遥不语。

  李逍遥张大了口,道:“杀人?你……你要在我这里杀人?”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随又逝去,接着冷笑数声,说道:“怎么?你怕了?你不杀他们,又怎能救得出灵儿?”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在李逍遥面前一晃,道:“给,这是苗疆奇毒化尸水,听说过么?”

  李逍遥听说又是什么苗疆奇毒,自然不敢接过,只连连摇头。那人将瓷瓶硬塞入他手中,压低声音道:“人身上只须沾了半点这化尸水,一时三刻便要化为清水。那时官府寻不见尸首,也找不得你的麻烦,怕个什么?”

  李逍遥听他说得有趣,登时好奇心起,取下瓶塞,微微一晃,见内中装着大半瓶粉红色的药水。凑过去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酸臭味道,也不觉如何刺鼻难闻。再一抬头,见那人两眼放光,狠狠瞪视着自己。说起来李逍遥虽然顽劣成性,但杀人之事可是从未做过,瞟一眼那明晃晃的短剑,又瞄一瞄手中的化尸水,一时间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也难以决断。

  那人等了片刻,见他犹自迟疑不定,当即沉声道:“这三个苗子心狠手辣,你不肯杀他们,他们多半却要杀你灭口,灵儿姑娘也只能任那姓崔的糟蹋。你……”

  李逍遥耳中回响着“你不肯杀他们,他们多半却要杀你灭口,灵儿姑娘也只能任那姓崔的糟蹋”这句话,心中颇以为然。

  那人深吸了口气,将短剑别在后腰,双掌一拍,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出去看看,那姓崔的若是走了,咱们便即动手……快去!”说着话,在他肩头轻轻一推。

  李逍遥只觉双腿似已不听使唤,身不由己地出了柴房。时候已近晌午,大门外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无。待回到柴房之中,那人向他点了点头,使个眼色,当先窜上房梁,揭开秘道封板,猱身而上。李逍遥到此地步,已是退无可退,只得随着他钻洞上楼。

  卧房之中,赵灵儿仰面在床,双目紧闭,身上的衣衫业已穿好,只是头发颇见凌乱。那一身罗衣薄如蝉翼,玲珑浮凸的曲线尽露无遗,颇惹人遐思。李逍遥想起片刻前她与崔堂主不堪的一幕,心中隐隐作痛。无意之中一侧头,见那人双眼一瞬不瞬,直盯着赵灵儿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了爱意。

  李逍遥尚不及细想,那人已回转身来,做了个手势,意思说:“你解开灵儿姑娘的穴道,我来对付门外两个家伙。”而后蹑手蹑脚潜到门旁,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向外窥视。

  二人虽只相处了短短的一刻,李逍遥却觉他行事果断老辣,实是较自己胜过了不知多少倍,当下便也不再多想,依言察看一番,解开了赵灵儿的昏睡穴。

  赵灵儿“嘤”地一声,悠然醒转,双眼眨了几眨,便即张开。陡然间却见李逍遥立在身前,登时现出惊骇至极的神色,忍不住便要张口惊呼。李逍遥暗道“不妙”,正欲伸手去掩她嘴,却已晚了一步,一声清晰响亮的尖叫已冲口而出。

  便在此时,那人猛地将房门拉开,跟着身形如电,“霍”地闪在一旁。只听门外黄四同孙老七疾喝道:“谁?”“什么人?”

  李逍遥万料不到那人竟有如此胆量,赵灵儿更是惊得呆了。叫声中但见人影微晃,孙老七一马当先,旋风般冲进门来。跟着眼光只一扫,脸上顿时色变,足尖一点,径向李逍遥同赵灵儿扑来。那人早持剑在手,当即斜斜跨上半步,手臂前送,短剑无声无息地直刺他小腹。

  孙老七蓦地里只见眼前寒光闪动,立时晓得不妙。他兵刃尚在腰间,此刻哪还来得及抽出?情急之中赶忙吸气收腹,挥臂下格。怎知那短剑锋利无匹,只闻“嗤”的一声轻响,手臂登时齐腕而断,短剑去势不缓,刺入他小腹,直没至柄。

  孙老七惨叫之声未息,便已毙命。黄四随后紧跟," 啊哟" 一声,狠狠撞到孙老七背上。那人一招得手,身形疾退,待尸身才一倒地,跟着便再次抢上,“唰唰唰”连出三剑,直如狂风骤雨一般。

  李逍遥眼见他顷刻间便将孙老七毙于剑下,实可说是心思歹毒,手法狠辣。

  惊骇之余,想起那孙老七曾帮自己说话,人倒不算如何坏,不由微觉惋惜。赵灵儿见到尸身下的鲜血汨汨淌出,更是吓得魂飞天外,连声惊叫。

  黄四进房之时,早已提刀在手。这人相貌粗蠢,见机倒颇快,眼看孙老七死于非命,虽然仓促之际不明就里,但也晓得不妙,当即弯刀疾轮,在身前舞了个圈子。只听“铮铮铮”三声脆响,火花四溅,黄四手腕剧震,弯刀几乎脱手。

  苗民本就性格悍勇,他见了满地的鲜血,更是凶性大发,口中吼叫连连,状若疯癫,弯刀霍霍劈向对方。那人武功本较黄四为高,此刻见他以死相拼,也不得不暂作退守,以避其锋。二人斗到分际,那人觑个破绽,突地轻叱一声,一剑刺中黄四左肩,登时鲜血长流。

  哪知黄四浑如不觉,也跟着大喝一声,震得诸人耳中" 嗡嗡" 作响,如疯虎般和身扑上。那人吃了一惊,便欲侧转闪避,不料正踏在血泊之中,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黄四狞笑声中,刀光一闪,向他头颈斩落!

  那人挥剑连格开三记刀招,怎奈先机已失,更兼门户洞开,眼见的便要支撑不住。李逍遥见情势危急,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大步跨至黄四身后,一招“熏风拂柳”,双掌猛击他头侧的太阳穴,黄四听到风声,矮身避开,口中大声咒骂了几句,右足当空横扫,将李逍遥迫开数尺,接着肥大的身躯一转,顺势一刀斜斜劈下。

  李逍遥见他来势汹汹,待要跳开闪躲,怎奈身侧的桌子挡住了去路,已是避无可避。情急中抄起一张小凳,双手攀牢,由下至上划了个半圆,奋力迎去。只听“喀啦”一声脆响,那凳子从中裂为两半。赵灵儿惊呼声中,却见黄四身形一滞,接着踉跄几步,轰然栽倒,身躯扭曲数下,便即不动。

  李逍遥连退三步,一时间惊得面色如土,却见那人跃过来在黄四身上狠狠补了两剑,抬头向自己微微一笑。这才明白,原来那人乘黄四进袭之际,一剑自他后心刺入,心跳骤停,那还有不立死之理?

  李逍遥呆了呆,嘶声道:“多谢了。”那人却不答话,侧头向赵灵儿看去。

  赵灵儿倚床而立,脸色苍白,嘴唇轻颤,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人喘息既定,将短剑在黄四尸身上拭去血迹,而后还剑入鞘,向李逍遥作了个手势。

  李逍遥微微一怔,见那人下巴轻抬,向脚下点了几点,猛地醒悟过来,疾忙摸出盛放化尸水的瓷瓶,丢了过去。那人在两尸的伤口处各洒了几滴药水,又将瓷瓶掷还。顷刻间白烟冒起,“嗤嗤”声不绝于耳,满室臭不可闻,尸身渐渐干瘪下去。

  那人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赵灵儿,一字一顿地道:“好了,我这便去了,你……多保重罢。”说着缓缓倒退几步。

  赵灵儿先前的满面疑容,渐渐都转作了惊慌之色,悚然道:“你……你……你怎么……”那人摇摇头,转身大踏步便行。

  李逍遥追出几步,叫道:“喂,喂,大侠,请留步……”那人恍如未闻,径自下楼去了。

  李逍遥满腹狐疑地返回房中,见赵灵儿蹙眉俏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下走过来握住她双手,说道:“灵儿,你怎么样?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赵灵儿低头不语,半晌方道:“逍遥哥,这是什么地方?你怎的又会在这里?”

  此刻两具死尸皆已化去小半,室内白烟愈浓,甚是刺鼻。李逍遥走过去打开窗子,摇头苦笑道:“我正要问你,你怎会找到我家的?咦,我晓得了,是姓崔的王八蛋将你捉了来,是不是?他……”

  一语未毕,赵灵儿突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逍遥哥,姥姥……姥姥……快带我回仙灵岛,姥姥他们不晓得怎样了,快……咱们快回去瞧瞧。”

  李逍遥给她叫得莫名其妙,问道:“姥姥?姥姥有什么危险?”突然间想起一事,忍不住心下好笑:“那老太婆是白娘娘转世,除非法海和尚又活转了来,谁又能对付得了她?”

  眼见赵灵儿急得淌下泪来,赶忙正色道:“你别急,有话慢慢地讲。”

  赵灵儿一把拉住李逍遥,哭道:“路上再给你说,逍遥哥,我……我等不得了,姥姥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李逍遥慌道:“好好好,哎,你先别哭,我这就去找船上岛,成不成?”当下将未化尽的死尸踢到床下藏妥,拉着赵灵儿匆匆下楼,径往码头而去。

  一路上赵灵儿啼哭不止。李逍遥也是心乱如麻,寻思:“老子这番祸惹得大了,老太婆不用剥我的皮,那姓崔的王八蛋只怕第一个便饶我不得。他妈的,这可怎生是好?”

  须臾到了市集,行人渐众。乡下人眼浅,几曾见过赵灵儿这等天仙般的女子?

  有几个无赖汉便忍不住追着看。赵灵儿生平从未出岛,这时见了各样人、物,顿觉新鲜无比,心中虽挂念姥姥的安危,却也不时东张西望,想看个究竟。

  到得码头,恰逢张四出海归来,正待泊船进港。李逍遥大喜,远远地便挥手相招,叫道:“四哥,你来得正好!快,快载我二人仙灵岛走一遭。”拉起赵灵儿快步迎上。

  张四见了赵灵儿,先自眼前一亮,待听清是要再上仙灵岛,那嘴立时便张得有茶碗般大,半晌才道:“什么?俺没听错罢?你小子去了一回,还嫌不过瘾么?你当他那里是米铺么?隔三差五的便去耍上一耍。”

  李逍遥将他拉至一旁,附耳低语了片刻。赵灵儿便见那张四“啊哟”一声,慌慌张张向自己这边看过来,跟着连连点头,大声道:“好罢,俺就看在……看在菩萨面上,送你们一趟。上船罢!"

  起帆出海,一路北行。

  李、赵二人避开张四,谈说起这桩事情的原委。原来赵灵儿乃是南绍黑苗巫王的女儿,十五年前,巫后给拜月教主捉进大牢,生死不明。姥姥为躲避追杀,保护赵灵儿逃难至此,安身在仙灵岛上。这些旧事,她已在洞房之夜约略讲述过,李逍遥先前亦自皇甫英口中听闻一些。只是她的身份,李逍遥却此刻方才知晓,忍不住大感兴奋,想道:“怪不得姓崔的叫她‘小公主’,原来里面有这个缘故。”

  再说十五年来,拜月教一向在各地暗访赵灵儿的下落,却因她躲藏得甚为严密,始终未得丝毫头绪。谁知便在昨夜,三个黑苗人突然潜入岛中,先以迷香弄昏了水月宫诸人,而后将赵灵儿劫至客栈,意欲今晚乘船同返南绍。孰料天下间竟有如此巧事,只因三人先前阴错阳差地投宿在李家,赵灵儿反给李逍遥救了,还送了黄四、孙老七二人的性命。

  赵灵儿讲到这里,不由得黛眉微蹙,狐疑道:“逍遥哥,我一直想不明白,那……那三个恶人如何晓得我的下落?又怎能安然闯过两道奇阵呢?”

  李逍遥脸上微烧,肚子里暗暗嘀咕:“好妹子,这三个王八蛋如何能找到你,我的的确确是不晓得。不过那鬼阵失灵的缘由,你逍遥哥心里却比哪个都清楚,这个……只不大方便告诉你罢了。”

  眼见张四正全神贯注地驾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灵儿,逍遥哥问你,你怎能同姓崔的王八蛋做……做那勾当?他妈的,难道他也像阿南一般,要你替他射精么?”

  话音刚落,赵灵儿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地道:“那……那恶人吓我,说是将姥姥囚在一处地方,人家……人家若不肯同他睡觉,他……他便要杀了姥姥……”说着扁了扁嘴,眼圈先自红了。

  李逍遥忙道:“啊哟,我不过随便问问,又没怪你,你……你哭个什么?他妈的,姓崔的王八蛋,看回去老子饶得了他!”

  赵灵儿揉揉眼睛,道:“逍遥哥,你真好。其实……他前后共计才射了四回,只第三回射在里面,倒也没什么大紧。人家只是担心……呀,但愿姥姥没事就好。”

  李逍遥给她气得翻了翻眼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罢,她老人家有你这个好孙女,管保福大命大,毫发无伤。灵儿……我再问你个事,成不成?”

  赵灵儿点点头。

  李逍遥道:“那……嘻嘻,那王八蛋的家伙同阿南、小高和你老公我比起来,哪个更好使些?”

  赵灵儿愣了愣,“啪”地一掌狠狠击在他胸前,羞道:“你胡说什么?”

  不一刻到了岛上,张四依例等候在岸边。李逍遥同赵灵儿急急穿过荷花、琼英二阵,刚至水月宫前,便给眼前的景象骇得呆住了。但见宫门大敞,各样器具散落了一地,里外倒伏着四具尸体。

  二人同时惊叫一声,抢将过去,见四人身上刀伤累累,早已冷得透了,那曹姓使女同阿南是李逍遥认得的,也在其中之数。赵灵儿身子晃了两晃,一跤坐倒,泪水止不住地簌簌而下,转眼便将衣襟打湿了好大一片。李逍遥也不禁心下惨然,恨声骂道:“这该死的狗贼!”

  待进了正殿,却空无一人,唯有那观音像仍旧痴立殿中,若无其事地俯看着二人。

  赵灵儿抽咽道:“逍遥哥,是那……那三个恶人做的,是不是?曹姑姑同阿南他们住在外院,想是中毒不深,赶来相救,却……却死在这里。可是阿南不会武功,怎么……怎么他们又要杀他?”

  李逍遥咬牙不语,心下暗自嘀咕:“这鬼地方无论如何不该静得这般吓人,只怕兆头大大的不妙哩。”

  穿过正殿,进得后院,但见一间间厢房门俱都大敞,干涸的血污直淌进天井之中,炕上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想是众人在睡梦中便已遭了毒手。赵灵儿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发疯般扑进房去,拍拍这个脸颊,摇摇那个手臂,却哪里唤得醒一人?李逍遥环视四下,真个是室无噍类,不自禁的有些毛骨悚然。

  才一迈步欲行,忽听院内姥姥房中似有呻吟声传出。李逍遥心中一喜,连声唤道:“灵儿,灵儿……快,姥姥!姥姥她……”话音未落,赵灵儿已窜出厢房,几步抢入姥姥房中,跟着便听她欢声叫道:“姥姥!”李逍遥紧随而至,才跨过门槛,便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气息为之一窒。只见炕上狼籍一片,满是血污,姥姥脸色苍白,双目却炯炯放光,向自己望过来。

  赵灵儿扑上前去,忍不住喜极而泣:“姥姥,原来那……那恶人果然是骗我的,他……你老人家才不会给他捉住……”

  姥姥大喘了几声,道:“灵儿,啊,谢天谢地,你……你总算没事。这……这可把姥姥急坏了……”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她头顶的发丝,眼光中饱含着怜爱之意。过了片刻,又微微抬手,道:“逍遥……也过来,姥姥……咳咳,姥姥有话要讲……”

  李逍遥低低地叫了声:“姥姥。”走近炕沿,垂手而立。只见她胸前、颈中血迹斑斑,不下五、六处刀伤,有几处深及脏腑,显是救不活了。炕单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南绍寻母”,字迹殷红,想是姥姥以指蘸血所书。李逍遥心中恻然,暗道:“这老……老人家临死不忘旧主,实在可敬。”

  姥姥点点头,喘息道:“逍遥,姥姥先前逼你娶灵儿为妻,那……实是无奈之举,你别记恨我。”

  李逍遥眼圈一红,道:“你……你老人家说的什么话?灵儿人既聪明,生得又美,能娶她为妻,只怕是前世敲穿一百八十个大木鱼才修来的,你将她嫁给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敢记恨你老人家?”

  姥姥微微一笑,正待接着说下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里跟着溢出大团大团的血沫,一句话登时噎在哽嗓之间。

  赵灵儿一把抱住了她,哭道:“姥姥,你……你别说话,灵儿……灵儿先替你疗伤……”伸手在她胸腹间推拿数下,猛地又伏床大哭。

  过了片刻,姥姥咳声渐止,挣扎着道:“好啦……姥姥这伤是治不好了,若不是我以内力护住心脉,只怕早就……咳咳……灵儿,当初你娘被拜月教主这……这恶贼所害,距今已整整一十五年。当初人人都道你娘已遭了毒手,姥姥却深知那恶贼对你娘贼心不死,恐怕你娘还活着也未可知……”说着话,伸手向床单上的血字一指,道:“这……咳咳,这几个字是我怕再见不到你,昨晚写下的。现下我要你回到南绍,寻……寻着你爹,救出你娘……”

  赵灵儿抽噎道:“怎么……我娘……她还活着?”

  姥姥缓缓颌首道:“我想多半还活着……”伸出手来,掌心向上,道:“逍遥……”李逍遥见她脸色转黄,晓得定然时候不多了,心下微慌,赶忙伸手与她相握,只觉她手掌一阵剧颤,指尖早已有些发凉。

  姥姥冲李逍遥微微一笑,道:“姥姥是不成了……水月宫的防范……咳咳,一向……一向是固若金汤,如今竟然轻易给狗贼们破去,咳咳,只恐是天意罢…”       …"

  李逍遥只觉背心冷汗直冒,疾忙转过脸去,不敢与她目光相对,一面连连点头,一面想道:“什么天意?呸!他妈的,是老子给姓崔的骗了!”

  只听姥姥接着说道:“……好在能看到灵儿有个归宿,也算老天……咳咳,待我不薄了。逍遥,我要你送灵儿去……去南绍,你……咳咳……你答应我……”李逍遥黯然点头。

  便在此时,姥姥眼中神光突现,似乎陡然间精神大振,手臂一探,快如闪电般抓住李逍遥的手腕,喝道:“你……咳咳……你快立个誓来。”

  李逍遥吃了一惊,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连声道:“是,是。我李逍遥如今对着玉皇大帝、观音娘娘发誓,就是……就是给人劈作两片、斩成三段,只要这颗脑袋还在,用两只手爬,也要爬去南绍,寻出我的丈母娘来!若违此誓,教李逍遥今生今世不得好死,死后下拔舌地狱,来世变作……变作他妈的乌龟王八蛋!”

  姥姥皱了皱眉,叹道:“唉,你这人……真不晓得为何偏偏要将灵儿许配与你……”长叹一声,突然手上一紧,厉声道:“罢了,你无论如何要好好地待……咳咳……待我的灵儿!否则,我作了鬼也……也……”一语未毕,便即瞠目长逝。

  赵灵儿" 哇" 地一声,痛哭失声。李逍遥欲待抽回手臂,却哪里抽得出?只觉姥姥的五指有如一圈钢箍,紧紧箍在手腕间,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一根根将之掰开。抬腕细看,早已肿起高高的一片,心下不禁骇然。

  过得良久,赵灵儿哭声渐止。李逍遥柔声道:“灵儿,姥姥……她老人家已经去了,咱们还是请她入土为安罢。”赵灵儿红肿着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当下李逍遥去厢房里寻着锹、镐等物,两人将二十多具尸体一一搬至后山墓园,掘下二十多个深坑,将众人妥为安葬。李逍遥只累得精疲力竭,心下暗叫"晦气".接着搬来水酒、花果,祭奠一番。

  眼见日头偏西,这才返回水月宫中。赵灵儿收拾出几件衣服,带上灵月道长所传的一对" 仙女剑" ,依依不舍地离岛而去。

  回到码头,谢别了张四,二人一同回村。

  赵灵儿面有忧色,说道:“逍遥哥,那……那姓崔的恶人还住在你家里,我们……”

  李逍遥怒道:“他妈的,我正要寻这王八蛋算账,替姥姥报仇,你怕他怎的!”

  走到客栈门外,只听大门里" 砰乓" 声响成一片。二人推门而入,原来崔堂主正在大发脾气,饭厅内的桌椅板凳给他踢得东倒西歪,几无一张完好。

  他见了二人,脸上先是一惊,继而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叫道:“啊,小公主,原来你没事,那就好了……他妈的,你这小子作死么?竟敢挟持小公主?黄四他两个给你骗到哪里去了?你不老实说话,等下便烧了这间黑店!”这后面一句话,却是冲李逍遥说的。

  赵灵儿向后退了半步,颤声道:“你……你这恶人,为什么害死了姥姥?我……我死也不跟你回去,我要跟逍遥哥在一起。”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拼命忍住。

  李逍遥气往上冲,大喝道:“呸!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黄四跟孙老七已给我杀了,老子念你初犯,这二十多条人命就不教你一一偿还了,只割下你的驴头来抵数罢。”向身周一扫,暗暗寻思:“老子若有酒鬼师父那般内力,木剑也尽可杀得人,只是一时三刻却难练成,只好将就着使使兵刃。啧啧,我店里只有竹刀、菜刀、杀鸡刀,又哪里去找杀人的家伙?”无奈之下,只得操起一张断腿板凳,拉开架势,凝神戒备。

  崔堂主怒极而笑,道:“好极!好极!”稳稳向前踏出一步,内息疾速运转,霎时间周身的关节 "喀喀" 响个不停。接着冲赵灵儿淫笑道:“小公主,你等一等,待属下杀了这臭小子,咱们便可上路。嘿嘿,黄四那两个蠢货死了也好,省得一路上碍眼。这路上的两个多月,咱们尽可以……这个……这个……啊,哈哈!”

  赵灵儿气得浑身颤抖,“唰”地一声,抽出双剑,叱道:“胡说八道!你……你……你快些走罢,人家现下已晓得爹爹是谁,自己会去见他老人家!”

  李逍遥也跟着叫道:“他妈的,听到没有?老子早瞧你这王八蛋不地道,再不走,老子可要赶人啦!”

  崔堂主哈哈大笑,反手自腰间抽出一把弯刀,身形跃起,当空虚劈了数下,喝道:“臭小子,教我走?大爷先送你走一程罢!”猛一跨步,手中弯刀横削,疾攻李逍遥左肋。李逍遥向后纵出,跟着打横一闪,只听“喀啦”一声,身后一张破方桌被劈作两半。

  赵灵儿眼见两人交上了手,李逍遥却无趁手的兵器,顿时急得手足无措,连声叫道:“别……别动手……”崔堂主哪肯理她?一招落空,身形更不停留,脚尖连点,窜至李逍遥近前,随即寒光闪动,又是一刀当胸劈落。严格说来,李逍遥这辈子还是头回与人性命相搏,心中实是紧张已极,当下又是一闪,乘着对方收刀之际,轮起凳子向他腰间砸去。

  崔堂主“呸”地一声,骂道:“臭小子,扮无赖打架么?”猛吸了口气,左掌疾落,将凳子格开。

  他手掌这一触之下,李逍遥只觉整条手臂剧震,虎口一阵发麻,凳子几乎脱手。惊骇之余,赶忙顺势将凳子荡起,叫道:“对,小无赖打大无赖。”

  话音未落,头顶上风声响起,赶忙缩头蹲身,突觉腿上剧痛,已是中了对方一脚。踉踉跄跄跌出几步,将凳子在地下一撑,还未及站稳,眼前白光跃动,弯刀又挟着一道劲风疾削而至。李逍遥索性将凳子向起一丢,身子不退反冲,双掌已攻入他胸前的空当。此刻对方门户洞开,颇有鞭长莫及之势,眼见这一击便要得手。李逍遥暗自欣喜,却听崔堂主大喝一声,身子突然半转,左掌在右腕上一击,弯刀嗡然作响,刀尖一偏,“唰”地一声,将李逍遥的头巾斩下半幅。

  崔堂主反攻见效,再度展开杀招,刀光闪闪,招招不离李逍遥的要害。李逍遥功力本就不及他,又是空手对敌,三招一过,立时便左支右绌,败相毕呈。

  赵灵儿只急得浑身冒汗,连声道:“住手,快住手!你这样不公平,他……他手上又没有刀,怎么打得过你?”

  李逍遥急道:“灵儿,这王八蛋又晓得什么江湖规矩?你快过来帮忙!”

  赵灵儿语带哭腔地叫道:“什么?两个打一个?那……那怎么成?”

  李逍遥给她气得哭笑不得,恨声道:“好,好,好。你不肯帮忙,难道眼瞅着老子给他杀死?他妈的,我早看你这娘们是个谋害亲夫的相,这不是来了?”

  崔堂主哈哈大笑,叫道:“妙极!妙极!小公主,咱们联手宰了这小子,你跟我回南绍……啊哟,你……”原来赵灵儿眼见情势危急,再也顾不得江湖规矩,一招" 双云出峡" ," 仙女剑" 一左一右,刺向他后心。崔堂主猝不及防,后心着了一剑,总算他身经百战,应变有度,这才未受重伤。

  李逍遥精神一振,跃至赵灵儿身边,喜道:“好灵儿,咱们并肩上,宰了这家伙,替姥姥报仇!”双剑双掌,一左一右,攻向对方。

  赵灵儿的武功并不较李逍遥为高,合二人之力,也本不是崔堂主的对手。亏得" 仙女剑" 乃是水月宫镇宫之宝,削铁如泥,崔堂主看出这一节,弯刀转来转去,总不敢与她相碰,是以三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斗了约莫有一盏茶时分,崔堂主焦躁起来,突然左掌右刀,奋力疾攻,将二人逼退数步。跟着大吼一声,反足将一张方桌踢得高高飞起,身形腾空,半空中潜运内力,又是一腿扫去。只听“砰”地一声大响,那方桌登时裂作数块。木屑激射中,崔堂主厉声喝道:“弦月斩!”李、赵二人先前已给那劲风迫得呼吸一窒,都是双臂掩胸,连连后退。蓦地里耳中传来一片弯刀的嘶鸣,眼前白光匝地,劲气裂肤,爆响声接连不断,震耳欲聋,那厅内的器物纷纷碎为齑粉,霎时间被扫成白地。

  二人“噔噔噔”连退七八步,兀自站立不定,跌倒在地。赵灵儿惊叫声中,崔堂主石塔一般的身形高高跃起,向着李逍遥当头扑落。李逍遥此刻已给迫至大门近旁,退无可退,只得向右一个翻滚,避开这雷霆一击。那弯刀收势不住,"喀啦" 一声,将店门劈出个大洞,只见门外一人自洞中愕然四顾,正是李大娘!

  屋内三人同时怔住。猛听“咣当”一声,李大娘抬腿将店门踢得大开,几步便奔至李逍遥身前,吼道:“逍遥!你……你小子疯了是不是?竟敢对客人无礼?不如你连我一起打死罢!”说着话,劈胸一把抓住,举手便打。

  李逍遥挣脱不开,连连道:“不……不是的,婶婶……是……是他……”向崔堂主一指,叫道:“这家伙是采花贼……”

  崔堂主怒道:“他妈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喂,死老太婆,快他妈给我滚开!再敢罗嗦,老子连你一块宰了!”猛地踏上一步,张手抓住李大娘后颈,向后一抖,便欲将她丢开。

  李逍遥和赵灵儿同声惊叫道:“住手!”

  只听“砰”地一声,崔堂主肥壮的身躯腾空而起,重重撞在南墙之上,跌落在地,随即抽搐了几下,口鼻之中鲜血迸流,眼见是不活了。李大娘兀立在原地,双手叉腰,怒喝道:“什么?你这家伙敢说老娘是……是什么死老太婆?敢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劝你趁早收拾收拾,滚回你的狗窝去,再要撒野,小心老娘拆了你的骨头熬汤!”

  李逍遥同赵灵儿大张着口面面相觑,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大娘口中「喂」「喂」地叫了几声,走上前去,在崔堂主颈旁摸了摸,喃喃地道:“糟糕!老娘一不小心用上了' 穿云掌' ,啧啧,这黑胖子没救了……呸!瞧你挺大的个子,原来这般没用……”猛回身,见李逍遥呆呆望着自己,状若痴傻,当即一瞪眼,喝道:“你小子就知道给我惹事!这下好了,弄出了人命,你说怎办?”

  李逍遥给她一句喝醒,向前迈了两步,惊叫道:“啊哟,婶婶,原来你……你老人家是个绝世高手!这……这可真想不到。怎么你养了我二十年,我却半点也瞧不出?”不等她答话,又连连招手,道:“灵儿,快,快过来拜见婶婶!这位又慈祥、又富态的老人家,便是你逍遥哥的亲婶婶了!啧啧,你瞧瞧,她老人家像不像……像不像那个……观音菩萨?”

  赵灵儿脸上一红,冲着李大娘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觉这位婶婶的相貌虽算不上凶神恶煞,可离着" 慈祥富态" 四个字差得颇远,即便没有一千里,八百里只怕是有的。至于" 观音菩萨" 一说,简直更是不知所云。

  李大娘嘴里" 哟" 地惊呼一声,仿佛才瞧见赵灵儿,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抢过来,一把攥住她双手,说道:“这……这又是哪家的千金?啧啧,生得真俊!只怕玉皇老儿的闺女下凡,也不过如此罢?”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越看眼中的欢喜之色越浓,突然间一转身,冲李逍遥喝道:“臭小子,这姑娘是从哪村拐来的?快给老娘从实招来!”

  李逍遥“啊哟”一声,叫起撞天屈来:“这可当真不关我事。这位……这位灵儿姑娘是给三个苗子捉来的,我先前听他们商议,说是要采什么花什么的,你老人家想一想,江湖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话总是有的罢?难道我们李家人能忍心见死不救?想当年我爹……”

  李大娘听他越说越是离谱,当即喝道:“行了,你小子少耍贫嘴了!赶快将死胖子想法藏起来要紧。”

  当下三人一齐动手,打烂的桌椅都堆进柴房,破损的大门勉强修补一番。李逍遥取出化尸水,如法炮制,将尸身化去,再取清水冲净地面。忙到天黑,总算收拾妥当。李大娘胡乱熬了一锅粥,三人早都饥肠辘辘,便在灶间吃了晚饭。

  李大娘边吃边问起赵灵儿的身世,李逍遥从头至尾细细说了。李大娘先是不住口地啧啧称奇,待听到凄惨之处,又眼圈微红,轻轻揽她入怀,喃喃地道:“可怜,可怜。”

  李逍遥看得眼热,气道:“灵儿若是可怜,我便更没人疼!……你老人家身怀绝世武功,怎的从不教我知道?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侄子么?”

  李大娘撇撇嘴道:“你?老娘退隐江湖二十年,几时显露过半点武功?若教你小子知道,还不把祸惹到天上去?……少废话了,你赶紧给我把家伙收拾了,早些睡觉,免得明天又要梦这梦那,不肯起床。”说罢站起身来,又道:“灵儿,别理这浑小子。走,婶婶领你上楼。”拉着赵灵儿出门而去。

  李逍遥“喂”、“喂”地连叫几声,哪有人来理会?只得独个收拾了碗盏,怏怏地自行回房。

  他仰面躺在床上,一时又哪里睡得着?连日来经历的大事小情,纷纷涌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都觉颇为棘手:“头一桩便是同皇甫英的约会,须得想个由头瞒哄过老太婆,去了苏州再做理会。又有一件,自己答应过姥姥,要带灵儿去南绍寻母。那老太婆会变蛇相,也不知到底是人是妖?幸好灵儿既美貌又善良,不似她那般可怖。也罢,左右都要到云南走一遭,也没什么难办。再者灵儿是黑苗巫王的女儿,那巫王同老子的爹娘也算是亲家公婆,大家亲戚一场,难不成这点面子也不给么?”

  “……啊哟,不好,姓崔的王八蛋是死在老子家里的,他三个都是黑苗族人,弄不好往后会有麻烦。好在有化尸水这东西,果然好用!只消‘嗤’地一声,冒上一股烟,哈哈,黑胖子化阵风儿,从此再没后患!嗯,那蒙面小子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人识得灵儿,又帮了老子,想来不是敌人,且不去管他!最奇的便是:我家老太婆身怀绝技,那可真是死也想不到的。姓崔的王八蛋如此厉害,竟给老太婆一掌打得吐血而死,嘻嘻,天下难道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之事?那个……不知我那木匠师父同老太婆比起来,倒是哪个强些?木匠师父一向足不出户,这几日却不见了踪影,真教人担心,似他这般武功,想必出不了什么意外罢?”

  “……不过说到武功高强,我那醉鬼师父该算第一!他传给老子的乃是蜀山派的御剑之术,叫做什么‘万剑诀’了?威力当真不小。只可惜眼下才开始炼气,也不晓得何日方能青出于蓝?唉,自己这钱塘江的后浪,又几时方能推倒前浪?”

  想到这里,猛然间“啊哟”一声,跳起身来,寻思道:“酒鬼师父叮嘱过的,教我每晚都须打坐炼气,待炼到内息凝于丹田,能凭心所使,离体脱身之时,便是飞剑有成之日。嗯,这‘勤学苦练’四个字,可万万马虎不得。”

  他性子虽然好动,于习武一节却毫不含糊,竟能一板一眼,不打丝毫折扣。

  当即盘膝坐定,依照酒剑仙所传的吐纳炼气之法,渐渐神游于外,气聚于中,内息如一条清澄的小溪,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周而复始。

  这一练直练到三更,足足有两个多时辰。李逍遥活动几下手脚,站起身来,但觉通身上下神清气爽,并无一丝一毫倦怠之意。他心知这一番修炼颇有进益,正自欣喜不已,突然耳中传来" 吱呀" 一声轻响,来处似是楼下的饭厅。那响声极其微细,若非此刻万籁俱寂,几乎难以听到。

  李逍遥心中一动,轻轻打开楼板,自秘道溜下柴房,扒着门缝向外张看。只见原本插得好好的客栈大门,现下却已给人拔去门闩,虚掩住了。门缝里时时有夜风钻入,吹得地面上的一片树叶微微晃动,偶尔向前挪出数寸。

  李逍遥情知有异,当下等候良久,不再有任何声息,这才快步出房。慢慢的打开大门,屋外月明星稀,清光如昼,远远见西南方有个白色人影一闪,转眼便不见了。他一瞥之下,发觉此人身躯娇小,步法轻盈,似乎有几分像赵灵儿。当下毫不迟疑,循路追去。

  西南方有两条小路,其中一条便通向十里坡,白日间也甚少人迹,遑论夜深人静之时。李逍遥在岔口时微一犹豫,揣测那人若是赵灵儿,多半不会走这条路,当即沿着另一条小路追了下去。哪知寻了三、四里远近,却再没见半点迹兆,无奈之下,只得先返回家中。

  楼上的“天”字号客房,乃是崔堂主先前所住,李大娘将它收拾出来,教赵灵儿权且在此对付一宿。李逍遥试着轻轻一推,房门应手而开,又低唤几声,不见赵灵儿应答。他虽是预先有所察觉,这一下可也吃惊不小,待点亮屋内的油灯,果然床上无人。

  李逍遥心下又惊又疑,走过去掀开床上的薄被,但觉体香淡淡,犹有微温,被中之人必定离去不久。如此说来,方才的人影十九便是赵灵儿了。只是她一生从未出过仙灵岛,除了远在云南的爹娘之外,再无旁的亲人、朋友,又为什么要半夜出门?思来想去,终不可解,在房中呆坐良久,看看已近四更,这才回房睡下。

  次日一早,照例的大梦正酣,突觉鼻孔里痒不可当,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睁开双眼,只见赵灵儿左手二指捏着根头发,正笑嘻嘻地俯身瞧着自己。她换了件月白色的窄袖罗衫,衬着粉红的俏脸,愈加显出几分清丽可人。

  李逍遥一骨碌爬起身来,捉住她双手,叫道:“你……昨晚上你去了哪里?

  害得我担心一夜!咱们把话说在头里,村西面的山上有妖怪,虽说才给我和师父除了,可也难保没有个把小妖精逃得性命。你再这样乱跑一气,他妈的,我可要打屁股了!”手上用力,将赵灵儿轻轻带进怀里,在她唇上一吻。

  赵灵儿静静伏在他肩头,那样子便如一头温顺的小猫。李逍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心中不由一荡,刹那间似乎心跳也快了许多。

  静了片刻,赵灵儿坐直了身子,脸上微泛红晕,低声道:“我……昨晚上我总想着姥姥惨死的样子,实在睡不着,便……便去了婶婶房里,同她老人家说话……”

  李逍遥“哦”了一声,颇觉意外,心下又顿感释然,伸嘴过去,在她额头上“叭”地亲了一下,笑道:“老太婆房里好舒服么?有没有糖果给你吃?难为你居然不怕她,嘿,看来我老婆是个老实头。”

  赵灵儿在他额头点了一指,嗔道:“婶婶是好人,才不像你,总是爱欺负人。” 双手将他拉起,道:“起来罢,婶婶教我唤你吃饭。”

  李逍遥笑道:“咦,讨了老婆果然不同,往常都是老太婆拿铲儿、锅儿来请,现下变作美貌小娘子拿头发丝……嘻嘻,灵儿,你身上是什么香?我来仔细闻闻……”

  赵灵儿脸上一红,道:“你别乱闹,老实听我给你讲……婶婶她老人家说,这唤你起床的差事,今后便是我的了。”

  李逍遥吃了一惊,手才伸到半路,便即停住,颤声道:“什么?你……你同老太婆说了咱们的事?她……她怎么说?”

  赵灵儿微微一笑,道:“你自己去问她老人家罢。”起身出房去了。

  李逍遥大急,连唤几声不见她回转,赶忙跳起来穿衣。慌乱之余,这通" 晨操" 演得歪歪扭扭,破绽百出,殊乏平日的潇洒意态,那也顾不得了。

  饭厅里已立了一张缺腿方桌,摆着咸菜、米粥、菜饼子等物,李大娘同赵灵儿围桌而坐,笑嘻嘻地瞧着李逍遥。李逍遥咧嘴回笑了一下,打横坐了,赵灵儿替各人碗中装满粥。

  李逍遥心下忐忑,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冷不防李大娘断喝一声:“你这小子,干的好事!”

  李逍遥手一抖,险些将粥泼了出来。却见李大娘满脸笑容,说道:“嗯,灵儿昨晚全告诉我啦。哼,养你二十年,这回总算见你办了件正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灵儿是个好姑娘,生得又美,做我家的媳妇,老娘自然求之不得。唉,就不知你小子配不配得上人家。”

  赵灵儿晕生双颊,低下头去,一下一下拿筷子拨弄碗里的粥。

  李逍遥叫道:“怎么配不上?我……”

  李大娘一摆手,喝道:“行了,你小子那两下子,老娘还不晓得?少吹牛了……”拾起身后一只旧蓝布包袱,“咚”地掷在桌上,说道:“喏,这包东西是你爹走时留下的,拿去罢,咱们就算物归原主。吃罢了饭,即刻给我动身,带灵儿到云南找她的娘。唉,你小子虽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我老太婆养你二十年,总也算得亲长了,灵儿却是父母俱在,这婚姻大事么……总须禀明了双方父母才好。”

  李逍遥闻言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喜得心花怒放,暗想:“啊哟,这……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嘻嘻,不瞒你说,其实我爹娘也在云南,你老人家纵然神机妙算,总也料不到罢?”满面带笑地向赵灵儿看了一眼,咧着嘴道:“是。……就不知能不能寻得到灵儿她娘哩?”

  李大娘皱了皱眉,喝道:“浑小子,少胡说八道了!……咱们把话说清楚,你出门在外,别给我到处惹事!将灵儿平安送到,便算你立功,否则……哼,回来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李逍遥连连点头,瞥了眼包袱,心道:“我爹人送外号‘南侠盗’,留下的东西多半也值钱。不知这里面装的金子银子,还是……啊哟,难道那水灵珠也在里面?”三下两下打开来,内中赫然是一柄连鞘长剑,一锭银子,另外杂七杂八的物件也在不少。

  李逍遥见金银不多,更无状似水灵珠的宝贝,不由大失所望,当下一件一件摊在桌上。李大娘拣出一双红绣鞋、一对绿玉镯,对赵灵儿道:“这两件东西,是你那未见过面的婆婆留下的,婶婶就算替婆婆送了你罢。”赵灵儿伸手接过,只见鞋面描金走凤,玉镯翠绿欲滴,手工都是极尽精巧。当下红着脸谢了。

  李大娘叹了口气,将那柄长剑拿在手中,起身走开两步,只听一声响亮,长剑出鞘。接着手腕微抖," 嗤" 地一声,挽了个剑花,而后剑身平端,运劲一震。

  内力到处,那长剑“嗡嗡”作响,声如龙吟。

  李逍遥欢声道:“婶婶,你老人家这是……”心道:“莫非老太婆有什么神奇的剑法,想要传给老子?”

  李大娘将长剑收回,端详良久,叹道:“这柄剑……是你叔叔生前所用,他死以后,你爹一直留着……唉,现下你拿去罢。”说着还剑入鞘,放回桌上。

  李逍遥握住剑柄,轻轻向外抽出数寸,只觉入手沉甸甸地,较自己的木剑可重得多了。李大娘又拿起一部薄薄的册子,随手翻动几下,说道:“这一本心法秘笈是你爹亲手所书,记着他成名的绝技‘飞龙探云手’,虽然尽是些偷鸡摸狗,上不得台面的功夫,可也算是旁门中的一奇,现下也一并给你。……至于学不学这门功夫,那就全在于你了。”李逍遥接过秘笈翻了翻,见内中图文并茂,解述甚为详细,当即满心欢喜地揣在怀里。

  李大娘又指了指那锭银子,说道:“这十两银子,也不晓得是你爹从哪里顺手牵来的,你留着路上花用罢。”

  李逍遥红着脸道:“这个……就不必了罢。我李逍遥堂堂七尺汉子,教你老人家养了这些年,怎好再手背朝下,拿你的钱花?我看还是你自己留着罢。”

  李大娘喝道:“呸,你这小子,敢瞧不起老娘?老娘虽然小气,好歹也是名门之后,还在乎这几两银子?想当年……啧,算了,那些事说来也没用。你们收拾一下,这就去吧。记住,给老娘抱个孙子回来。”

  赵灵儿“扑哧”一笑,冲李逍遥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李逍遥直着眼叫道:“哪有那么快的?”

  吃罢早饭,二人上楼收拾一番,打了两个包袱提在手中。匆匆下到饭厅,见李大娘已候在大门旁。李逍遥细细端详,见她鬓旁不知何时生出了一缕白发,猛然间只觉鼻子一酸,心道:“原来老太婆这几年老了许多,怎的我却从未发觉?" 牵着赵灵儿走到她身边,黯然道:“婶婶,我……我这就去了。”

  李大娘眼圈微红,含笑点了点头。赵灵儿猛地扑进她怀里,抽噎不止。李大娘缓缓在她背心拍了拍,笑道:“乖孩子,哭的哪门子?……路上小心些,这小子最爱惹事生非,你可替我看紧了他。”赵灵儿含泪点头。

  二人依依不舍地出门而去。

  才走近村口,远远的便见有两人并肩站在树下,却是丁香兰和王小虎。李逍遥一怔,王小虎已瞧见了他,挥手叫道:“逍遥哥!”李逍遥微一踌躇,对赵灵儿道:“灵儿,你在这里等等,我过去瞧瞧。”快步走到二人跟前,见丁香兰冲自己凄然一笑,心下也不禁黯然。

  半晌无语。丁香兰捋了捋头发,强颜一笑,说道:“逍遥哥,我晓得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瞧不起这西山村。你……你的心思太大,这小地方留不住你,是不是?”李逍遥躲开她的视线,只觉心乱如麻,平日里满肚子的话信口便来,此刻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丁香兰又道:“听小虎子说,你这就要……要去了。嗯,你……一路保重,这鞋是前几日便缝好了的,你……你……”突然" 嘤" 地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匆匆将鞋向他手里一塞,掩面奔去。

  李逍遥望着她渐去的背影,只觉心中积郁的酸甜苦辣齐迸出来,当真是百味俱陈,摩娑着手中的布鞋,一时竟而痴了。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有人扯扯自己的衣角,转身一看,这才发觉王小虎还站在身边。当下苦笑道:“你小子怎晓得我今天出门?还拉了香兰过来?”

  王小虎吐了下舌头,笑道:“我一早在你家门外追蜻蜓,听见李大娘嘱咐你『出门在外不要惹事' ,嘻嘻,就晓得你要出门……”突然脸色一变,指着远处的赵灵儿道:“喂,逍遥哥,那……那不是仙灵岛上的仙姑姐姐么?原来你两个成了好朋友。嘿,逍遥哥,我就晓得你了不起,连神仙也同你做朋友。”

  李逍遥眼前仍自晃动着丁香兰伤心欲绝的眼神,一时没有答话。

  王小虎又道:“对啦,逍遥哥,还真是巧了,我昨夜里还见过仙姑姐姐呢,就在十里坡那边。她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又给人扒光了衣服,还……还……嘻嘻,还哭了鼻子呢。”

  李逍遥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怎么?你……你昨夜见过灵儿?”

  王小虎瞪大了眼睛,奇道:“咦,你也晓得仙姑姐姐叫做灵儿?……啊,是了,你两个是好朋友,又怎会不晓得?我真傻。”

  李逍遥眼前闪过昨夜的白衣人影,心中蓦地升起一个疑团:“灵儿早上说过的,她昨夜曾到老太婆房里说了一宿话,我便信以为实。可是……为什么夜里大门却给人打开了?总不能是老子练着练功,不知不觉打开的罢?难道我昨夜见过的人影,当真便是灵儿?小虎说她给人扒光了衣服哭鼻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王小虎捅了捅他腰眼,低声道:“逍遥哥,你同仙姑姐姐是好朋友,我看见她哭鼻子的事,你可千万别对她说起,不然……她多不好意思?”

  李逍遥心急如焚,连连点头,催促道:“这我晓得的。你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王小虎舔舔嘴唇道:“那个……昨天晚上,我一心想着去捉小鸟,等我爹我娘睡下以后,就偷偷溜上了后山。逍遥哥,你从没领我捉过小鸟,可是我记得你说过,小鸟在夜里也一般要睡觉,只要悄悄爬上树去,再用树枝把大鸟赶走,就能捉住不会飞的小鸟,是不是?”

  “上山后,我走了好一阵子,眼看离十里坡不远,就不敢再走下去,又想起你先前说过,竹林里有很多蛇,没有鸟窝的,就找了片树林钻进去。刚钻进去没多远,就见到一棵大杨树,顶上有个鸟窝,像个大冬瓜挂在那里。我爬上树,赶开窝里的大鸟,一伸手,哈哈,一下子摸到三只毛茸茸的小鸟,真是有趣极了!”

  “我正要将小鸟捉出来,突然听见有人说话。我向树下一瞧,啊哟,怎么……怎么会是仙姑姐姐?当时就想:『仙姑姐姐的家在仙灵岛,她怎会到十里坡来?难道她也想捉小鸟么?我是不是做梦了?可是好白好亮一个大月亮挂在那里,我清清楚楚看见那是仙姑姐姐呀,她虽然换了衣服,个子也比去年长高了些,可我还是认得出她的。”

  王小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望望远处的赵灵儿,见她正好奇地逗弄一只癞皮小狗,这才稍稍放心,又接着道:“仙姑姐姐旁边还有一个人,大声地对她说道:『……我白天冒死帮那疯疯癫癫的家伙救你,难道是想你跟他过一辈子?我生怕发出声音,教他听见,就躲在树上不敢下来。嘻嘻,逍遥哥,我告诉你,他两个一路走来,都是手拉着手,好像很亲近的样子……”

  李逍遥忍不住“啊”地一声,扭头向赵灵儿看去。赵灵儿听见叫声,也正抬头张望。李逍遥赶忙强笑着摆了摆手,心道:“是他,原来是他!”忍住剧烈的心跳,低声道:“小虎子,你真行。你说的没错,昨晚那女人就是仙姑姐姐,她……她和一个朋友说话,你没笨头笨脑地过去打扰人家罢?”

  王小虎听他赞自己“真行”,也不禁大为得意,扬声道:“我才没有。大人们说话,我爹从不许我插嘴的。”

  李逍遥拉着他走远几步,又道:“其实昨晚上仙姑姐姐来十里坡的事,逍遥哥早就知道。你若是当真见过她,就从头至尾细细地讲一遍,我才信你,否则便是说谎。”

  王小虎一撅嘴,道:“我自然没说谎!逍遥哥,我几时骗过你了?……好,你这么说,我就讲给你听……”

  “……那个人说完了话,仙姑姐姐却一直低着头不理,她……她皱着眉的样子,真是好看得紧……后来两人走出不远,那个人突然问道:『灵儿,你领我到这里做什么?' 我正不晓得他说的『灵儿' 是什么东西,仙姑姐姐却一拍手,笑道:『啊,对了,前面就是我从前总对你说起的十里坡了,十五年了,也不晓得山神庙还在不在?咱们过去瞧瞧。'”

  “那个人‘哼’了一声,说道:『好啊,到你们相识的地方看看也好,就是不晓得还能不能碰到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我藏的树林看了看,突然笑了笑,说道;『咦,这地方挺不错的,灵儿,咱们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 仙姑姐姐搡了他一把,格格笑着说:『你这坏人,你心里怎样想,当人家不晓得么?才射完没一会儿工夫,就又想要了?人家可没力气了。' 那个人笑道:『不知怎的,一瞧见你,我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嘻嘻,真是古怪。'”

  “两个人手拉手走进树林,仙姑姐姐在一块大石上坐下。逍遥哥,她那时离我只两、三棵树远,我生怕给发现了,一动也不敢动。那人紧挨仙姑姐姐坐了,直直地盯着她看,突然捧起她的脸亲了一口,说道:『灵儿,你真是好美,全天下的美女加起来,也不及你的一根手指头。' ……嘻嘻,逍遥哥,这人是在拍仙姑姐姐的马屁,是不是?不过我觉得他这话说得也不错,仙姑姐姐确是美极了……”

  “……仙姑姐姐冲他笑了笑,说:『你就是爱瞎说,难道你又见过全天下所有的美女了?' 那人抓了抓头发,『嘿嘿' 笑着道:『那倒没有,不过你在我心里是这样的。' 他说完了这话,仙姑姐姐好像很开心,又好像很害羞的样子,低着头不做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又说道:『你原来没死,那……那就很好。岛上的事,你也晓得了,如今有什么打算?' 那人一把抱住了仙姑姐姐,叫道:『怎么,你……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答应跟我走?”

  “仙姑姐姐说道:『那怎么可以?人家既然已经嫁了人,总不能……总不能做对不起丈夫的事罢?' 那人又问:『那么适才你帮我射精,嘻嘻,又教我射进里面,算不算对不起那傻瓜?' ……”

  李逍遥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大骂道:“呸!他妈的,这王八蛋才是傻瓜!”

  王小虎吓了一跳,看了看他脸色,怯怯地道:“逍遥哥,你干么发火?”

  李逍遥一摆手,不悦道:“没相干,你接着讲。”

  王小虎道:“是了。……仙姑姐姐听完这话,气得站起来跺跺脚,说道:『你这样说,那好,今后人家再不许你插进来射精了。你可满意了?' 那人吓了一跳,赶忙赔罪求饶,待仙姑姐姐气消了,又说:『好罢,咱们不提他,这总成了?不过你要答应,再替我射一回。' 仙姑姐姐笑嘻嘻地摇头道:『那可不成。人家已经嫁了人,只能帮自己的丈夫射精,你若实在忍不住,便去讨个老婆来罢。' 那人也笑着道:『我晓得你是人家的老婆,借来使使总成罢?这三更半夜的,教我去哪里讨现成的?' 说着就去摸仙姑姐姐的脸蛋。”

  “仙姑姐姐『格格格' 地笑个不停,又一个劲地喊痒。那人突然将她按在地下,一边亲嘴,一边小声说:『灵儿,我……我可想死你了。来,你再摸摸看,是不是好硬?' 我吓了一跳,只道他是要欺负仙姑姐姐。谁知仙姑姐姐并不生气,反倒搂着他的颈子,同他嘴对嘴地亲了起来。亲过一阵,又道:『啊,你……你别弄,人家的裤子要扯烂了。' 我定睛一看,啊哟,原来那人的手在解仙姑姐姐的衣服。”

  “……那人又伸手摸进仙姑姐姐的裙子里,一边摸,一边说道:『裤子烂了有什么不好?等下倒省事了。' 仙姑姐姐突然一把推开他,笑着跳起身来,叫道:『我不要!' 向树林外跑去。她……她的裙子不知怎的被那人脱掉了,裤子也褪到了膝盖那里,露着光光的屁股和大腿,真是好白……咦,逍遥哥,你怎的脸红了?”

  李逍遥只听得浑身上下血脉贲张,给他一问,才发觉脸上热辣辣的,伸手在额头上擦了擦,心道:“听小虎的话,这人必是灵儿无疑了。她生平好过的两个男人明明都做了死鬼,这王八蛋却是打哪冒出来的?真是奇了!”

  王小虎见他不答,接着又道:“……仙姑姐姐给裤子缠住了腿,跑不快的,没几步便给那人追上,抱了起来。那人一边往林子深处走去,一边笑着说:『好,你不肯乖乖听话,看相公如何罚你……' 仙姑姐姐叫着:『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过了一阵,就听不到声音了。”

  李逍遥等了片刻,不见他讲下去,问道:“后来呢?”

  王小虎眨眨眼道:“后来?我见他们进了树林,就赶紧溜下树跑回家,啧,连小鸟也忘了捉回去,真是可惜。”

  李逍遥回头望望赵灵儿,脸上浮起一丝诡笑,暗想:“原来灵儿昨晚果然偷偷出去过,还是去会那蒙面小子!听小虎话里的意思,两人先前便有过些因缘,这可真是奇了……莫非灵儿先前耍滑头,还有个老相好没讲出来?”一面想着,眼前现出赵灵儿撅着雪白的屁股,阴道里给那人射满了精液的样子,不觉欲发如狂,阳具胀得隐隐生疼。

  王小虎哪晓得他此时心中所想?扯着衣襟连声问道:“逍遥哥,你这趟出门远不远?几时才能回来?”

  李逍遥道:“小虎,逍遥哥这回要去苗子们住的地方,怕不有几千、几万里。嘿嘿,不过我现下学会了高强的武功,又有仙姑姐姐做伴,妖怪、恶人都是不怕的。往后我家里的事,你多少帮忙照应些,等回来后,一定教你几手功夫。”

  王小虎听说他如今武功高强,又能与仙姑姐姐做伴同行,不禁大为艳羡,咧着嘴嘿嘿傻笑,又连连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别过王小虎,李逍遥领着赵灵儿直奔码头。一路上同她说说笑笑,心下却始终盘算不定,不知到底要不要将昨夜的事说破。

  到了码头,远远瞅见小船丛中泊着艘货船,高大气派,真有鹤立鸡群之势。

  李逍遥一见大喜,拉起赵灵儿快步赶上。便在此时,主舱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材矮胖,颌下生着几丛短须,脸上不笑而自喜,正是专做绸缎生意的方老板。

  这方老板早先多往云贵一带的苗区贸易,这些年地方不靖,便只在左近几处大城往来贩运,赚些利息。他是大商人,买了船做船东,不比旁人租船计较,李逍遥时时到他这里玩耍,彼此早已熟络。

  方老板目光一转,早瞧见李逍遥二人,笑着点点头,说道:“啊哟,是小李子,少见!少见!怎么,你这是想通了?要来我船上帮忙做工?”

  李逍遥笑道:“谁说的?我一身绝艺,怎能做这腌臜活计?这回是想请你个帮忙。”当下引见了赵灵儿,说起要往苏州之事。

  方老板啧啧几声,叹道:“唉,你小子!说来说去,总是不肯做些正经事。……不过也巧了,我这船正是路过苏州……”李逍遥脸上一喜,只听他接着道:“……带你一程也无妨。只是如今船上人手紧,你白日里同我这些伙计做些杂活,也算帮我一帮,成不成?好在十天八天的工夫便到,也累不苦你。”

  当下二人说妥,赵灵儿上船收拾出一间小舱房,作为这几日安身之所。李逍遥同诸伙计搬抬货物,忙到晌午时分,起锚出航。

  那船逆水而上,行得甚缓。不久突然下起雨来,天际乌云低挂,蒙蒙的小雨细如牛毛,沾衣欲湿,入水无痕。两岸房舍、树木,俱都笼在无尽的氤氲之中,远远看去,有如水墨画一般,煞是好看。

  二人立在甲板上看了会儿风景,回至舱中。才一坐下,便听有人打门,舱门开处,一个俊俏的少年捧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碗青菜、一尾鲜鱼,另有一盆白饭同碗筷等物。李逍遥道了声劳,那少年只轻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出舱而去。李逍遥摇摇头,气道:“这蠢货好生无礼,客气话也不会讲一句。”

  须臾饭罢,李逍遥将家什送出,二人一时相对无事。虽说是新婚夫妻,却俱非初识情事,谈谈笑笑,搂搂抱抱,少不得兴发之时,做了几回。李逍遥心道:" 老子新婚三日,这时方才有名有实,他妈的,倒也算得上天下一奇。”

  到了傍晚,船泊在一处小镇码头,那少年照旧送进饭食,一言不发地离开。

  赵灵儿饭后便关紧舱门,打坐练功。李逍遥取出李三思留下的秘笈,翻看起来。才不过片刻的工夫,突然一阵困意袭来,眼皮沉得像给铅锤坠住一般,一个劲地往下垂。李逍遥心生诧异,暗想:“咦,老子晚饭前才练过了功,正该精神百倍,怎会困成这样?”强自忍了片刻,只觉困意更浓。刚待起身倒碗凉茶,陡然间身子晃了两晃,已歪倒在地。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耳中朦胧传来“嗒嗒”的轻响,响声绵绵不绝。李逍遥猛睁开眼,只见四下里一片漆黑,脑袋里痛得如斧凿锯挫一般。挨了许久,疼痛略减,这才辨出那声响乃是雨点打在舱顶上所发,似乎雨下得紧了。

  李逍遥慢慢撑起了身子,正待招呼赵灵儿掌灯,忽听隔壁舱中隐隐传来女子的笑声。李逍遥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舱壁之上,只听赵灵儿的声音道:“……我说,你别再闹啦,你这个衣裳,人家……人家当真穿不来的。”

  李逍遥心头突地一跳,也不知是惊是喜,赶忙伸手去扒舱壁。谁知那舱壁乃是竹篾所编,甚为密实,弄了半晌,总也弄不出洞来,黑暗之中只急得满头大汗。

  慢慢待双眼适应了黑暗,向四下一扫,模模糊糊见到赵灵儿的包袱放在舱角。当即心中一动,爬过去摸到那“仙女剑”的剑柄,轻轻抽将出来,“哧”地一声,登时满室生寒。

  李逍遥取了宝剑,再复爬回,一手持定剑柄,一手二指按住剑身,向舱壁上轻轻割去。“仙女剑”果然锋利无匹,只割得数下,便露出一个小洞,灯光随即透孔而出。

  李逍遥迫不及待地凑近去看了一眼,立时浑身鲜血上涌,心头狂跳起来。舱中一灯如豆,那白日里送饭的少年正倚壁而坐,双臂交叉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着舱中一角。角落里,赵灵儿撅着小嘴嗔道:“这又是打哪儿弄来的?好羞人,人家……人家怎么穿得来?”

  只见她上穿一件长未及脐的薄纱短衣,样式颇为古怪,前后各以一片白纱掩体,腋下有细带相连,又紧又透。那短衣的前片紧绷住丰满的酥胸,隐隐露出两点嫣红,更显得乳房高耸,腰身细幼。下身更是光溜溜的,寸缕不着,两腿间微露着一片淡黑。

  李逍遥只觉喉咙里发痒,一阵口干舌燥。那少年笑道:“这是我特地请了巧手裁缝赶做的,哪里不正经了?……嘻嘻,比你从前在岛上穿的可漂亮多了。”故意捏着下巴端详片刻,又道:“嗯,你转个身,给我瞧瞧后面,好不好?”

  那舱中狭窄,顶高不及五尺,赵灵儿缩着身子一顿足,佯怒道:“你少得寸进尺了!人家说了每天只能教你射进来一次,今天已射过了,又要看什么?”

  那少年愕然道:“这话你是说过,不过我可没答应罢?”猛地伸手一扯,赵灵儿“啊哟”一声,倒在他腿上,浑圆的屁股自然撅起,露出已湿淋淋的裂缝。

  那少年环住她腰肢,向那翘起的丰臀看去。赵灵儿忙不迭翻了个身,伸手掩住下体,道:“你这人……就总爱玩些稀奇古怪的花样,弄得人家……你,你昨晚就在人家身体里射了三回,人家这会儿心里正怕,怎么又要看那里了?”

  李逍遥一听之下,恍然大醒:“啊哟,原来……原来这家伙就是那蒙面小子!他妈的,他怎会钻上船来,做了个小伙计?”他回想前事,愈觉这少年行事鬼祟,定非常人。

  那少年俯身衔住赵灵儿的耳垂,轻轻呵了口气,柔声道:“你不喜欢么?……再给我射一回,好不好?”

  赵灵儿只觉他口中的热气一阵阵喷进耳中,股沟间又有一物渐渐硬将起来,顿时浑身酸软,低声呻吟道:“不……不……”那少年灵巧地一侧脸,吻住她双唇,后面的话便如同给人凭空扯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李逍遥浑身千百条肌肉似都已僵住,整个人成了尊石像。隔壁舱中,半裸的赵灵儿给那少年压在身下,那本属于自己的双唇、香舌,此刻却正给旁人肆意地品尝、玩弄。李逍遥瞧着她心神俱醉的模样,心中的欲焰渐渐升至顶点,扶着舱壁的手不禁微微一抖,松开宝剑,按住了硬挺的阴茎。

  那边两人舌吻良久,这才分开,相对而卧。那少年一手揽住赵灵儿的肩颈,目光只在她脸庞上转来转去,低声赞道:“灵儿,你……你真美得紧。”

  赵灵儿将头埋进他怀里,吃吃低笑道:“人家已做了逍遥哥的妻子,你又不是不晓得。那么美不美又关你什么事了?”

  那少年抬起她下巴,调笑道:“咦,你现下光了身子同我睡觉,怎么不关我的事?”

  赵灵儿啐道:“真难听,什么叫做‘光了身子同你睡觉’ ?人家……人家身上穿的又是什么了?”

  那少年道:“这东西穿不穿也没什么两样……啊哟,是了,我现下将它脱了去,算不算光着身子呢?”跟着“嘻嘻”一笑,便动手去解她腋下的绳结。

  赵灵儿猝不及防,“啊”地一声尖叫,坐起身来,双肘夹紧护在胸前,格格笑道:“啊哟,别……你别……人家要痒死了。”那少年手快,已解开了一处绳结。那小衣本已小得颇有些捉襟见肘,这时一侧脱去束缚,顿失遮掩之效,一侧乳房弹将出来,晃了几晃。

  赵灵儿双腿在舱板上乱蹬,身躯后仰,笑得连连气喘,道:“啊哟,小高,你……你快住手,等下吵醒了旁人,人家可要羞死啦。”

  这“小高”两字入耳,直如晴天霹雳一般,登时将李逍遥震得呆了,脑海里诸般念头纷纷跳将出来,心中大叫道:“啊,这……这人竟是小高?那个同灵儿好了三年的小高?他……他不是早就死了?他妈的,难道突然又活转了?还是老子霉气上身,见了鬼啦?”过了片刻,心神粗定,之见两人又已抱在一起,那小高脚下明明白白拖着个好大的影子,的确是活人无疑。

  李逍遥心下又惊又疑,只听小高说道:“……我拿‘忘魂花’浸水煮饭,整船人都吃了的,现下一个个睡得好像死人一般,你怕的什么?”

  赵灵儿面孔绯红,低“嗯”了一声,道:“你还没给我说,打哪里弄来的这东西?给人吃了不……不打紧么?”顿了顿,又道:“对了,先前你给逍遥哥的什么化……化尸水,这般恶心吓人,又是哪里弄来的了?”

  小高微一迟疑,道:“那都是偶然间得到的,我想这东西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好歹也有些用处,就留在身上……咱们说它做什么?嘻嘻,来来来,想死我了,先叙叙旧好不好?”说着话,伸手到她两腿之间摸弄起来。

  赵灵儿身子扭来扭去,故意道:“咦,你干么?人家同你有……有什么旧好叙的?先前已说过了,人家如今是逍遥哥的妻子,不许你再插……插阳具进人家身体里,更不许射精在里面呢。”

  小高给她说得欲火大炽,亢声道:“好灵儿,我……我……偏要射精进你身体里……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赵灵儿尖叫道:“啊哟,你……你……快些放手,人家又不想替你生孩子,怎能给你射精进去?……啊,是了,你从前说过的,要永远待人家好,倘若有人欺负人家,你……你就帮人家报仇,对不对?”

  小高一怔,道:“是,我是说过这话。怎么?有人欺负你么?……啊,我晓得了,是李逍遥那家伙,对不对?你等着,我先杀了他再说。”作势便欲起身。

  李逍遥大怒,心道:“你这王八蛋骑着我的老婆,老子还没同你算账,却反要寻老子的晦气!他妈的,凭你这家伙杀得了我么?有种咱们就来试试。”

  赵灵儿一把扯住他衣襟,嗔道:“你胡说什么了?逍遥哥几时欺负过人家?哼,谁像你,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最爱跟人家捣乱。”

  小高“咦”了一声,奇道:“我几时欺负过你?”

  赵灵儿道:“你说要同人家叙旧,还强要射……射精到人家身体里,那还不是要欺负人家?”

  小高笑了一声,揽住她肩头,低低地道:“这也算欺负你么?好灵儿,我这是想对你好呢。……你还记得咱们在岛上的时候罢?你说过好喜欢我这阳具呢,是不是?”伸唇在她脸旁轻轻一吻,接着道:“你摸摸它,是不是好硬了?嘻嘻,等下只怕才一进去就要射精出来了……”

  赵灵儿的脸愈发红了,垂着头不语,丰挺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小高握住了她左手,柔声道:“来罢,好灵儿,你不是最爱替我射精么?等下我插进你身体里去,包管你好舒服的。”一面说着,一面牵起她的手,塞进了裤子。

  李逍遥喘息更剧,眼看两个人渐渐依偎在一起,跟着头脸相触,四片唇死死吻住。小高一面度舌入口,一面抽出手来,顺势环住了赵灵儿的腰肢,赵灵儿的手却留在裤子里,不曾拿出。李逍遥几欲窒息,紧盯着小高裆下的隆起,心脏骤然抽得紧紧的,只觉一阵唇干舌燥。舱顶处传来的" 嗒嗒" 声愈加密重,此刻听来如鸣战鼓。

  二人又相拥交吻了良久,小高仰面卧倒,强拉着赵灵儿褪去自己里外裤子。

  只见那高挺的阴茎通体黝黑,较常人长出几乎一倍有余,当真壮观已极。李逍遥一瞥之下,心中又惊又妒。

  赵灵儿撅臀侧跪在小高身边,说了句:“啊哟,今天这阳具好大。”缓缓俯身下去,调皮地在他龟头上轻轻一舔,眼睛霎了几霎,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高。接着伸出左手三指,扶定阴茎,缓缓将龟头吞进口中。

  小高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记,道:“今天好大?那么从前便挺小么?”

  赵灵儿吐出龟头,喘了口气,嗔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高笑道:“我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不知你嘴里的又是什么?”

  赵灵儿“呸”了一声,登时脸红过耳,握住阴茎的手重重一捏,道:“人家的嘴里自然是你这坏人的阳具了,那还用问?哼,你……你先前射过多少精液进去,记不记得?”一面以手捋动阴茎,一面伸舌在龟头上缓缓划起圈来。

  小高“啊哟”一声,跟着长出一口气,左手慢慢自她两腿间探入,自下而上扣住了鼓胀的阴部,灵巧的手指在肉片间摸弄数下,便即滑入,消失在缝隙之中。

  赵灵儿死死掩住嘴巴,不自禁高翘起雪白的丰臀,无巧不巧地对准了李逍遥,那两股间隆起的裂缝亮晶晶地,给手指抽插得花瓣微露,看得人直欲魂飞魄散。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李逍遥再也忍耐不住,取出裆中那坚硬如铁的阴茎,飞速捋动起来。那边赵灵儿已骑跨在小高身上,二人的下体紧紧相交。小高干得兴动,揽着她丰盈的腰肢欢声道:“灵儿,好舒服,等下我射精进去,你……你替我生个娃娃出来,好不好?”

  赵灵儿脸颊绯红,双手撑在小高胸前,股间一条黑黝黝的物件正如飞般抽动,已将她弄得神魂颠倒。停了许久,这才尖声叫道:“啊,不可以,人家不可以的。人家只可以替逍遥哥生娃娃,你……你射在外面好不好?你……啊,你饶了人家罢……”

  ……大雨渐止,隔壁也已良久听不到声音。

  突然间舱门“唰”地一响,打开一道缝,船外微明的星光登时倾泻而入。赵灵儿探头向舱内张了张,见李逍遥侧卧在一角,赶忙爬过来轻推了数下,低声叫道:“逍遥哥,逍遥哥……你醒一醒……”话音未落,猛觉手腕上一紧,李逍遥已翻身坐了起来。

  赵灵儿吃了一惊,险险叫出声来,却给李逍遥飞快地掩住了嘴巴。只听他沉声道:“别出声!”跟着凑过来压低声音道:“灵儿,你关了门,我有话要说。”

  赵灵儿微一迟疑,点点头,将舱门推闭,而后点亮灯,向李逍遥怯怯地望了一眼。却见他下身赤裸,阴茎软软垂在两腿间,身边尚有一滩粘稠的精液,显是才刚射过了精。赵灵儿瞪大了眼睛,扑上来叫道:“逍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李逍遥脸上似笑非笑,拉起她手臂道:“没什么,适才你在隔壁……我都瞧见了,你……嗯,你有什么话说?”

  赵灵儿的脸“腾”地红了,衔唇不语。

  李逍遥嘻嘻一笑,用力握了下她手腕,道:“灵儿,那小子家伙地道,弄得你也挺美罢?”

  赵灵儿慢慢低下头去。过了片刻,突然仰起了脸,脸上满是泪水,哽咽道:" 逍遥哥,我……我……你是不是不要人家了?”

  李逍遥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笑道:“逍遥哥本待同你打个商量,请你同那小子再睡上一觉。啧啧,你不肯答应,也就罢了,又何必要哭?”

  赵灵儿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逍遥向下身一指,只见那先前绵软的阴茎正缓缓挺立起来,接着笑嘻嘻地道:“我方才见你同那小子……嘿嘿,不知怎的,这……这里……那个……你晓得了?……好灵儿,你能不能答应逍遥哥,再同他弄一次?”

  赵灵儿猛然间瞪大了双眼,失声道:“啊,你说什么?你……你……你这人真是……”脸上挂着泪珠,却猛地大羞掩面。

  李逍遥揽住她柔软的腰肢,道:“咦,瞧这样子,你是不肯了?”

  赵灵儿扭捏了半晌,这才羞道:“人家几时说过不肯了?不过……不过……你是我的丈夫,怎能许我同外人……外人……”

  李逍遥喜道:“啊哟,妙极,妙极!原来你倒肯的!……你管我是谁的丈夫?总之你肯同人睡觉,便是我的好老婆!”

  赵灵儿转过脸来,向李逍遥瞪视良久,撇撇嘴道:“真不晓得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人家的身体被……被别的男人射精进去,你好喜欢么?”

  李逍遥只觉胸膛里猛地一塞,气息几乎窒住,大喘了几口,哑声道:“喜欢,喜欢!”突然双臂一张,身子前扑,猛地将赵灵儿扑倒,急急去扯她衣衫。

  赵灵儿叫道:“啊哟,你……你做什么?”李逍遥红着眼睛不语,手上加劲,几把便将赵灵儿下衣尽数褪去,露出两条光溜溜的大腿。

  赵灵儿身子扭来扭去,双足乱蹬,叫道:“你……逍遥哥,你快放手!”

  李逍遥喉咙里" 吓吓" 响了数声,双手按住她两肩,喘着粗气道:“好灵儿,我……我忍不住了,先他妈的来上一回再说!”

  赵灵儿听他一说,反倒夹紧了双腿,又伸手拼死护住要害,吃吃笑道:“你……你这人真是古怪,听说人家要被别人的大阳具射精进来,便这般……啊哟,你先等一等,人家有话要说……”捋了捋散乱的发梢,正色道:“逍遥哥,人家既嫁给了你,便是你的老婆,对不对?”

  李逍遥不解她此话何意,茫然点头。

  赵灵儿道:“那么你去问一问,天下……嘻嘻,天下可有人愿将自己老婆送给旁人睡的?再说,他……他那人我晓得的,精液多得吓人,哪回都要射得人家里面满满的,人家倘若怀了他的孩子,又怎么好?”

  李逍遥微微一怔,随见她眼光一闪,笑容里尽是狡狯之意,登时恍然大悟。

  当下俯头下去,伸着鼻子碰碰她脸颊,缓缓说道:“天下间这类人还少吗?哼,傻丫头,不过你先前不晓得罢了……”

  赵灵儿慢慢将手抽回,放在自己高耸的胸前,盯着李逍遥吃吃笑道:“嗯,现下我总算晓得啦,你就是那类怪人,喜欢看旁人用大阳具插……插人家,喜欢人家的身体被射精进去,是不是?”

  李逍遥满面通红,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赵灵儿轻打他一记,故意撅起嘴道:“哼,你这人真坏,自己喜欢看,便强要人家同他睡觉,好不讲理。他那人的阳具好大的,从前每次在人家身体里射精,都射得好深,人家是你的妻子,可……可不愿不明不白地怀上孩子。”

  李逍遥道:“啊哟,对了,我方才也听见你们说话,这人便是你从前的……从前的小高了?老子不管他那里是大是小,你先说说,这小子不是掉进海里喂王八了?怎的突然又活转过来?”

  赵灵儿红着脸道:“人家先前也以为是这样。昨晚听他说起,才晓得他在海中漂浮半日,终于给人救了起来。他不敢回仙灵岛,又惦记着我,便在这左近住下。待我给那姓崔的恶人捉到你家,这才被逼现身。”

  李逍遥哼了一声,道:“算他命大……可是他干么又蒙起脸来扮乌龟?”

  赵灵儿迟疑道:“人家也很奇怪。其实他同两个恶人厮杀,那水月宫的功夫我又怎会认不出?只怕是……只怕是……”

  李逍遥抢着道:“他妈的,这小子爱蒙起了脸,咱们理他做什么?嘻嘻,你……你不喜欢他的家伙太大,那么我们另外选一个,不过……”

  话音未落,猛听“唰”地一声,舱门大开,门外有人低声说道:“李兄,不必另选人了,就是小弟罢。”

  二人未料舱外竟然藏得有人,不禁大吃一惊。李逍遥疾忙翻身坐起,赵灵儿也扯过薄被围在身上。那人膝行进舱,向着二人微微一笑,回手闭紧了舱门。李逍遥借了昏暗的灯光看去,见那人一身青衣,眉目俊朗,正是小高!

  赵灵儿同小高眼神相触,脸上立时晕红一片。李逍遥给他听去了隐事,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高冲李逍遥拱了拱手,道:“李兄,小弟先前在你家中所为,实在是不得以,你别见怪。”

  李逍遥忙道:“好说,好说。也多亏了你,才能救出灵儿。”说着话,向赵灵儿瞥了一眼,心道:“老婆都教你睡了,在老子家里杀个把人,又算得了什么?你也用不着客气。”

  小高又道:“一功一过,刚好两抵,咱们也不用再提了。你适才同灵儿商量的话,小弟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可还作得数么?”

  李逍遥“砰”地一声,在舱板上重重拍了一记,怒形于色道:“他妈的,你这是什么话,敢瞧不起老子……”

  小高道:“那怎么敢?不过……有人最喜欢开玩笑,说了话又不作数,也是有的。”

  李逍遥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也不用拿话激我,先前在岛上之时,灵儿早同你玩了不知几百回,再弄个一回两回,我又有什么舍不得了?”

  小高向赵灵儿望了一眼,说道:“好!李兄,听灵儿讲,你们此行是要往苏州去的。这货船笨重行缓,可还有好一段路呢……”

  李逍遥笑道:“正是,不知你老兄肚子里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小高一竖大拇指,赞道:“李兄果然聪明。”转头又问道:“灵儿,你怎么说?”

  赵灵儿向被子里缩了缩,红着脸道:“人家……人家听逍遥哥的。”

  李逍遥扯开被子,掀起她衣襟抖了几抖,露出内中透肉的小衣来,笑道:“他妈的,你肯听我的话才怪!我几时教你穿这东西了?怎么你又穿在身上?”

  赵灵儿羞道:“那……那东西是他逼人家穿的,作不得数……”正说着,灯焰突然“哔剥”一跳,刹那间满室皆明。李逍遥见她羞容满面,娇艳的唇间露出两颗雪白细齿,登时勾起满腹淫思,忍不住一把抱住。

  刚待有所动作,突然肩头给人轻轻一拍,小高在耳旁低声说道:“李兄,灵儿现下是小弟的娘子,你冲她挺着这话儿,又一个劲地动手动脚,似乎……似乎不大合适罢?”

  李逍遥愕然转头。小高摆了摆手,又道:“李兄,你适才说的话,小弟心下最明白不过。你见了灵儿同旁人睡觉,便很是动兴,比自家弄她还惬意几分,是不是?她若能去勾搭旁人、与人通奸,那就最好,是也不是?”

  赵灵儿大眼睛闪了几闪,红着脸望着小高,眼中水汪汪地,几欲滴出水来。

  李逍遥侧头想了想,笑道:“你这话虽然不错,可是太也难听。他妈的,你倒先将老婆拿来教我玩玩,瞧瞧心里乐是不乐?”

  小高面色不改,缓缓道:“自然是乐的。所以你李兄才要看着灵儿同人偷情,看着我将阳具送进她身体里去,最好她叫我相公,你才喜欢,难道不是?”

  李逍遥听着听着,脸上笑容渐渐淡去,心却跳得愈发疾了,只觉嗓子里一阵发干,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小高伸手将赵灵儿揽进怀中,在她唇上深深一吻。赵灵儿口里“呜”地一声,当胸一推,却推他不动,只觉浑身上下火烤般烫。她虽同小高做过数不清的夫妻之事,但当着李逍遥这个正牌老公,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慌乱与羞怯。

  小高微微一笑,接着道:“这船距苏州还有十多日路程,也便有十多晚好过。你想一想,这几日若教我做灵儿的相公,晚上同她睡一张被子……啧啧……啊,是了,李兄若是情愿,我们三人同睡,那也未尝不可。”

  李逍遥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完,只觉句句打动自己的心坎,脑子里一阵胡涂,重重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这船上的人……”

  小高抢着道:“这也不必担心。你适才听见了,我身上带得有‘忘魂花’,饭菜里只消放入丁点,管教他们一个个睡得死猪一般。嗯,从今往后,灵儿便是我二人的,她白天依旧做你的老婆,晚上睡觉之时,便是我的娘子。你……你意下如何?”边说边曲起食指,在舱板上不住轻轻扣击,脸上满是询问之色。

  李逍遥听到“她白天依旧做你的老婆,晚上睡觉之时,便是我的娘子”这句,只觉浑身欲火沸腾,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伸掌出来,叫道:“好!”

  小高大喜,也伸出手来,两人连击了三下。赵灵儿看看李逍遥,再看看小高,低头不语,心中既有七分欢喜,又怀三分羞涩。李逍遥无意间同小高目光相触,猛地一怔,只觉他满脸的笑容背后,似乎隐着一些深不可测的东西,令人不寒而栗。

  小高道:“李兄,咱们今晚如何睡法?”

  李逍遥惊道:“怎么?今……今晚便要……”

  小高笑道:“自然是了。这样罢,头一晚照顾你老兄,我们去隔壁睡,免得……嘻嘻,免得……”

  李逍遥嘴里啧啧数声,一摆手道:“别,别。既然如此,就同在这里睡罢,出来进去的,吵到别人怪不好意思。”赵灵儿忍不住" 咭" 地一声,笑了出来,赶忙又掩住了嘴。

  小高扯扯她衣襟,道:“娘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两位相公铺被?”

  . 赵灵儿脸“腾”地红了,指了指李逍遥,嗫嚅道:“他……他那边有被褥的……”

  小高呵呵笑道:“那就替咱们铺啊。”说着一挥手,扇灭了油灯。

  李逍遥呆了一呆,黑暗中只听“悉索”声响,二人似在铺陈被褥。

  片刻之后,小高低低说了句什么,赵灵儿“咭”地一笑,腻声道:“不……”

  小高柔声道:“乖……听话。”静了片刻,又响起脱衣之声,不时夹杂着赵灵儿几声轻笑。

  李逍遥头脑中一阵晕眩,恍惚如在梦中。

  过了半晌,突然间香气大盛。李逍遥辨出是赵灵儿身上的脂粉气息,心头不禁突地一跳,想着被中二人赤身搂抱、交吻缠绵的情景,阴茎早已坚硬如铁。当下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将舱门拉开,借着淡淡的星光看去。只见那被子给二人撑得高高隆起,内中一条光腿探将出来,腿上肌肉结实,显然是小高而非赵灵儿了。

  被里时时又动得一两下,传出细语之声,语声断断续续,却听不大清楚。

  李逍遥慢慢爬过去,将被子掀开一角,哑声道:“灵儿,你……你两个说些什么?教逍遥哥也听听。”却听赵灵儿嘴里“呜呜”数声,那被子突然给人发足踢开,飞到一边,露出两具光溜溜的肉体。李逍遥吓了一跳,见二人头上脚下相对而卧,紧紧抱在一处。赵灵儿握着小高的阴茎,将龟头在口中吞吐正欢,与李逍遥目光一接,惊得尖叫一声,忙不迭便要放手。

  小高一把将他按住,道:“娘子,李兄也不算外人,又怕的什么羞?”

  赵灵儿吐出阴茎,红着脸道:“你……胡说什么?人家几时答应做你的……娘子了?”

  小高转头冲李逍遥挤了挤眼,指指赵灵儿腿间,道:“等会儿我射精进去,你还不算我的娘子?”不待她答话,又道:“娘子,你还记得先前在岛上如何玩儿的?咱们使出来,给李兄瞧瞧。”

  赵灵儿瞥了一眼李逍遥,羞道:“不要,有逍遥哥在这里,人家害羞。”

  李逍遥忍住心跳,伸手过去,与她相握。赵灵儿浑身一颤,红着脸慢慢趴跪在舱板之上。小高转至她身后,捧住雪白的屁股,伸舌在股沟间舔动起来。赵灵儿立时尖叫一声,死死抓住了李逍遥的手掌。

  过了半晌,小高抬起头,轻声道:“娘子,躺下了,相公这便要插进去射精了。”

  赵灵儿“嘻嘻”一笑,松开李逍遥的手,转身一把捉住小高的阴茎,道:“不,人家不要。你……你的阳具好大,人家怎么晓得插进去会不会很痛?”

  小高“啊哟”一声,摊摊手对李逍遥笑道:“李兄,我娘子不许,这却如何是好?”

  李逍遥不禁的吞了口口水,看看小高,又看看赵灵儿,不知说什么才好。

  赵灵儿故意沉吟片刻,一扬脸道:“那……咱们先要说好,不准再射进人家身体里去!你若不答应,人家就不给你插进去……”

  小高诺诺连声,扶起赵灵儿,待她仰面躺倒,身子一侧,就势压了上去。这一串动作未见得如何迅捷,却完全不容旁人有所反应。李逍遥心头方觉一凛,便见赵灵儿双腿高抬,小高挺着阴茎紧贴过去,跟着腰部一沉,缓缓抽动起来。

  舱内昏黑,李逍遥虽瞧不见二人性器交接之处,可那声声水响和喘息却不容置疑,且大有愈来愈疾、愈来愈猛之势。他强忍住兴奋,连吞了几口口水,转至二人背后,将头伏在舱板之上。便在阴茎抽出的一瞬间,猛地看清赵灵儿丰腴的臀胯间怒张的花瓣,而后尚不及细观,小高那粗壮的家伙已再次送了进去。

  赵灵儿已给这疾风骤雨般的进攻弄得欲仙欲死,语不成声。小高再弄了半晌,突地停住手,扭头向李逍遥道:“李兄,如何?”李逍遥瞪着眼,也不知他问哪件事" 如何" ,茫然点了点头。

  小高嘻嘻一笑,转回头去,问道:“娘子,你相公的阳具插在里面,喜不喜欢?”李逍遥竖起耳朵,却不闻赵灵儿答言。小高又低声追问了一句,才听赵灵儿小声道:“喜欢……”这二字吐出,却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小高笑对李逍遥道:“李兄,劳驾你问一问我的娘子,她最爱谁的大阳具?”说着又缓缓抽动起来。

  李逍遥脸上一热,犹豫了片刻,低声道:“灵儿,你……你……你心里最爱谁的大阳具?”

  赵灵儿喘息着道:“是……是……小……小高……”

  李逍遥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都沸腾了,耳中一阵" 嗡嗡" 作响,朦胧中又闻小高“咦”了一声,道:“你现下是我的娘子,要叫我什么?”

  赵灵儿沉默片刻,低低地道:“相公……”

  小高欢声道:“灵儿,我……我……”猛地俯身下去,死死抱住了赵灵儿。

  两人嘴唇互咬,都说不出话来,小高的下身发疯般地挺动,愈来愈快,愈来愈猛,到后来直如疾风暴雨一般。赵灵儿浑忘了李逍遥的存在,给他弄得纵声尖叫,屁股左摇右摆,急欲逃脱身体里的阳具,只是腰肢给他紧紧按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再过得片刻,李逍遥与小高同时闷哼一声,射出精来。赵灵儿尖叫道:“啊!你……你……你怎么又射进人家里面?啊,先前说好的,你……你快拿出来,人家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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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赵灵儿迷迷糊糊醒来,见李逍遥同小高俱已离开,舱中的被褥东一条、西一条地散落满地。她披衣坐起,回想昨晚之事,不禁脸上一红。

  接下来的十余日,果真如小高他二人所议那般,赵灵儿白天陪李逍遥吃饭、练功,晚上便同小高睡在一张被中。小高本就对赵灵儿爱若至宝,又兼淫兴颇高,每晚均要拉着她通宵淫媾,不知弄尽了多少旖旎风光。李逍遥时而同宿一室,时而伏在外面偷瞧。赵灵儿这回紧守住了防线,虽然任小高恣意玩弄,却再不许他随便射精在身体里面。

  这一日天刚过午,李逍遥同赵灵儿吃罢了午饭,正自闭门练功,忽然听到一阵打门之声。李逍遥出舱看时,见小高笑嘻嘻地望着自己,而后一板脸,说道:" 李兄,你这娘子我不要了,从打今日起,你便领她去罢。”赵灵儿闻声钻出舱来,先吃了一惊,只见方老板背朝自己立在船头,正向着船伙们大声吆喝。众人你来我往,乱作一团,却不晓得有何事发生。

  李逍遥愕然道:“怎……怎么?”小高哈哈大笑,伸手向前方一指,道:“你们看。”李逍遥同赵灵儿极目望去,远远的只见大江之上水色茫茫,波光耀眼,却无甚奇处。便在此时,船头忽地一转,眼前现出一片港湾,岸上柳色青青,苍翠欲滴。

  小高挥了挥手,笑道:“看到了?穿过前面这片柳林,再走不远,便是苏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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