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水师舰队顺江而下,连过七座水上警哨,居然未见一人,也不知这肇庆府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停下!停下!你们是什么人?」肇庆河运司哨台上突然有人喊出话来。
「我们是韦献军将军麾下的军队!奉命赶往广州!」王守仁让手下一名投降的狼兵回应道。
哨台上顿时没有了回应,这时河道两岸突然篝火四起,一个大嗓门喊道:「速速靠岸投降,不然老子一声令下轰了你们的船!」
「大人,是官军啊!自己人啊!」王守仁的亲兵兴奋的说道。
「嗯!看来钦差大人估计错了,这肇庆府并未陷落!」王守仁点点头说道,「拿着钦差大人的令牌,让他们放行!」
那名亲兵挥舞起钦差金牌,喊道:「对面的兄弟!请看!这是钦差大人的令牌!我们是奉命支援广州的!」
大嗓门又喊道:「太远了!看不清,你们赶紧靠码头停下!」
「全船队注意,往肇庆码头停靠!」王守仁一声令下,船队一字排开往码头靠去。
就在王守仁的亲兵纷纷抛出缆绳靠岸的时候,「放炮!」大嗓门突然一声大吼,接着数百枚炮弹密密匝匝的从河道两岸飞了过来。
「轰!轰!轰!」王守仁的水师舰队由于目标太过庞大,而且缆绳又被岸上的叛军紧紧拽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硬生生挨炮打!
「快!砍断缆绳!冲过去!」王守仁这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他妈的真叫出师未捷啊!这才行了一半路程,就遭到埋伏了,这可怎么和钦差大人交代啊!
「大人!铁索连江啊!我们过不去了!」掌舵的亲兵指着江上那天罗地网般的铁索失声叫道。
「孔」的一下,王守仁所在的主舰死死的卡在铁索阵内,接着,后继的船舰也纷纷卡了进来。
这时,数十只利箭般的火船顺江而下!「火箭船!是火箭船啊!」水师船舰上的士兵顿时大乱。
这火箭船长得和今日的龙舟差不多,但是两头比较尖锐,能轻易的扎进任何木质船体,而且船上装载的火油,一旦附着在船体上,便久久不能熄灭。所以,这十几条火箭船足以让王守仁这几只装载千人的战舰葬身江底。
王守仁「噗咚」一声,跪坐在甲板上,看着船舰上端的熊熊烈火,喃喃自语道:「败了……我竟然这样败了……」
日渐西斜,宋仕卿率领的万人大军也终于到了肇庆府境内。
「下官肇庆兵马司千总罗威参见钦差大人!」一个大嗓门的黑甲军官率领手下百余骑的士兵早已等候多时了。
「罗千总请起,千总治军有方军纪严明,待本官禀明皇上,定要好好封赏你!」宋仕卿看着肇庆城外层层设立的关卡,欣慰的说道。
「多谢大人,下官已在城内设宴款待还请大人赏脸赴宴!」罗威笑着说道。
「嗯,大军也行了一整日了,就在此休息一夜吧!」宋仕卿说着调转马头往中军的马车走去,「月姬姑娘,我们到肇庆府了,看来覃越并没有打肇庆的主意啊!」
月姬扬了扬冷艳的嘴唇,道:「那我就在这里恭喜大人了!」
宋仕卿笑了笑,「肇庆府罗千户在城中摆下宴席,不知姑娘可否赏个脸,和本官一道去赴宴?」
「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去吧!」月姬说完放下了车帘,暗暗一笑:这杀你的鸿门宴,本姑娘又怎能不去?!
「呼」的一声,车帘又掀开了,「喂!姓宋的,我可警告你啊!不许打月姐姐的主意啊!」慕容瑾气呼呼的嚷道。
宋仕卿连忙耸耸肩膀,干笑道:「哪有哪有!我不过是想请月姑娘一道赴宴罢了!你想多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今晚别碰我!」慕容瑾狠狠的瞪了宋仕卿一眼,然后扯下了车帘。
靠,这该不是我前年许的愿显灵了吧?上天啊,那个愿望能取消不?以前没女人,才巴不得有两个甚至更多的女人为我争风吃醋,现在我已经有五个女人了,那个愿望我就不要了吧!看来这宋大钦差的思想境界果真是够低级的。
宋仕卿命令部队原地扎营休息,由副将唐之远暂管,自己则带着两位美人开开心心的进城赴宴了。
哼哼,钦差大人你就安心去吧!有如此的美人作陪,等会也好做个风流鬼啊!罗威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罗威摆下的这宴席足足有三十道,燕窝鹿筋汤、鱼翅螃蟹羹、鳕鱼汇熊掌等名贵菜肴那是应有尽有,都快赶上王侯的用餐标准了。
「呵呵,罗千总为了这宴席可真破费了不少啊!」宋仕卿看着这一桌子山珍海味,乐呵呵的说道。
「哪里哪里,大人莅临我肇庆府,这接待的费用自然是府台衙门出,大人尽情享用便是!」罗威圆滑的说道。
「原来如此,那本官就不客气了!」既然是公款吃喝,宋仕卿就也不再客气了。「罗千总,怎么知府大人不来赴宴吗?」
罗威顿时脸色一变,以为是让宋仕卿看出了什么端倪,连忙答道:「知府大人率兵支援去广州府了,尚未归来!」
宋仕卿亦是脸色一变,这覃越发兵袭击广州的消息肇庆府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也抓到了降将?不对,这里面有古怪,肇庆府已经陷落了!
宋仕卿故作镇静,很随意的说道:「哦,那我们吃!来,罗千总,喝一杯!」
罗威见蒙混过关了,暗自舒了一口气,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饮尽了美酒。
宋仕卿这是在麻痹罗威,既然已经罗威已经反了,那这必然是一场鸿门宴,若当面拆穿罗威的阴谋,必然会弄得鱼死网破,倒不如将计就计先把瑾儿弄出去再说。
「罗千总,本官不胜酒力,这水酒一下肚便想行云布雨了,不知安排好本官的住处了吗?」宋仕卿放下筷子,笑着说道。
「下官早已安排妥当,大人请放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罗威自然明白宋大钦差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很好,快带本官去吧!」宋仕卿迫不及待的拉起了月姬的手。
慕容瑾见宋仕卿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说出这样的话,心中自然是又羞又喜。可突然间却发现宋仕卿的手竟然握住的是月姬!
什么?他竟然真的看上了月姐姐!混蛋!这厮到底想要多少女人?慕容瑾顿时醋意大发,甩掉手中的筷子,耍起脾气道:「姓宋的!你想怎么样!」
宋仕卿早就算到会有这一出,小丫头果然吃醋发脾气了!「怎么?本钦差想玩女人还得经过你的同意?」宋仕卿没好气的说道。
「什么?」慕容瑾瞪大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本钦差想玩什么女人轮不到你管!」宋仕卿冷冷的说道:「你再无理取闹!就给我滚!本钦差没你照样快活!」
慕容瑾呆了,想不到昨日还浓情蜜意的爱郎今日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此话当真?」慕容瑾噙着泪幽怨的问道。
看着慕容瑾那幽怨的眼神,宋仕卿心里真是比刀割还难受,但却把心一横:「本官的话岂能儿戏?你要走便走,要留便留!」
「好,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无情,今生我若再见你,便有如此簪!」慕容瑾说着拔下头上插着的玉簪,狠狠的将它摔了个粉碎!
宋仕卿冷笑一声,指着门外的几个亲兵道:「你们几个送她出城,然后再给她点银子,我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宋仕卿看着慕容瑾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甚是难过,不过却长舒了一口气。
「大人!」罗威轻声的喊了一句,「下官这就带您去住处可好?」
「哈哈!」宋仕卿笑了笑,重新做回了椅子上,「罗千总,你的鸿门宴本官都还没吃完呢?」
罗威猛的一惊,连忙道:「大人此话何意?」
「来人!给我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宋仕卿大喝一声。
门外的亲兵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钦差大人的命令他们可不敢违抗,纷纷拔出佩刀冲进了里屋。
「啪」的一声,罗威将桌上的酒壶摔了给粉碎,屏风帘帐后面藏着的刀斧手也跳了出来,一时间安逸祥和的晚宴便得剑拔弩张。
「罗千总,本官已做好和你鱼死网破的决心了!」宋仕卿毅然说道。
「钦差大人还真是视死如归啊!」罗威笑着说道。
「我的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既然有五成的胜算我为什么不搏一把呢?」宋仕卿道。
「哈哈哈哈」罗威大笑,「大人真觉得自己有五成胜算吗?我估计这个时候你的军营里应该已经哗变了吧!」
「哼,哗变?」宋仕卿满不在意的剔了剔手指甲,「你当我刚才的苦肉计是白演的?」
「什么!苦肉计?!」罗威木然了。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了,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见,接着一阵纤细的鼓掌声打破了这一僵局。
「大人好生厉害,连环计一环紧扣一环啊!」月姬笑着说道。
「你果然不是真心帮我!唐之远还真的猜中了!」宋仕卿有些失望的说道。
月姬莞尔一笑,道:「那我在这里要多谢大人了!大人如此看重月姬,月姬感激不尽!」
「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呐!」宋仕卿长叹一声。
「你可比楚襄王有能耐多了,不过你再有能耐,却还是压错了码!慕容瑾也是我的目标,所以她根本是出不了城的!」月姬冷声答道。
宋仕卿默然不语,良久才道:「你当真以为我会拿自己的女人去冒险?」
「可笑,你除了她,还能把宝押谁身上呢?」月姬讥笑道。
「这我得谢你们了!」宋仕卿指着身后的一名亲兵,「这些不过是普通亲兵,而刚才送瑾儿出去的是金刀锦衣卫!想必你的人早就被那些锦衣卫干掉了吧!」
「你……」月姬脸色大变,良久才缓过神情,「你得意的太早了,昨日我在你的茶里下了毒,三日后必死无疑!」
「死又何妨?我既然都把身边的高手全部用在瑾儿身上了,还在乎死吗?」宋仕卿拿过亲兵手中的刀,喝道:「今日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吧!」
双方人马顿时又陷入了僵局,虽然罗威的人马远远的超过了宋仕卿的人马,但是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宋仕卿的大军还在城外驻扎着呢,杀了钦差可免不了一死啊!
罗威知道计划已经完全败落了,鱼死网破已成定局,于是狠了狠心下令道:「放火,烧死他们!」
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四起,双方人马绞杀在一起,场面极为混乱。
「慕容姑娘!我们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一名士兵双手递上来一截黑乎乎的东西。
「快,拿给我看看!」慕容瑾接过那截东西,然后一把扯住那名士兵的衣领吼道:「快说!这是哪里找出来的?」
慕容瑾这粗鲁的动作把那小兵吓了一跳,指着不远处的一堆废墟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那里找出来的!」
慕容瑾松开那名小兵,连忙跑到那堆废墟翻找起来,果然又发现一截稍微更短一些的黑东西,慕容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握着那两截黑乎乎的玉簪哭得像个泪人。
唐之远站在慕容瑾身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哭。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瑾才停止了哭泣,呆呆的说道:「唐将军,请你帮我找个坛子来,我要带夫君回太湖。」
唐之远默然不语,找了一个精致的坛子放在慕容瑾面前,然后跪在那堆废墟前学着慕容瑾的样子,一捧一捧的将那堆灰烬装入了坛子。
「大人能有姑娘这样的妻子,泉下也该瞑目了!」唐之远哀声叹道。
「我们还没有成婚!不过他说过,我什么时候想嫁他,他都会娶我的!」慕容瑾呆滞的笑了一下,「我带他回太湖,然后嫁给他!」
「冥婚?」唐之远猛的一惊,虽说这冥婚并不是件稀罕事,相传曹操就为自己的儿子曹冲办过冥婚,可那是死人和死人之间的婚事啊,难不成慕容姑娘要寻短见?
「慕容姑娘,这冥婚可不能乱来啊!在下愿为大人报仇,还请姑娘莫要寻了短见让大人在泉下不得安息啊!」唐之远连忙劝道。
「多谢将军愿为夫君报仇,遗孀慕容氏叩谢将军!」慕容瑾悲凄的向唐之远作了一揖万福。
慕容瑾这一揖作得是天地动容六月飞雪,要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抱着一坛骨灰了结此生了,那凌乱的青丝在微风中轻打着布满泪痕的俏脸,又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在场的那些见惯生死的官兵无不动容泪下,这时一个身穿囚服的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废墟前,口中喃道:「大人,王守仁害了您了啊!下官愿随你而去!」王守仁说罢,捡起一把断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王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唐之远一脚踢掉王守仁的刀,怒喝道:「糊涂!你以为这样就报了大人的知遇之恩了吗?若真想报恩不如带上兵马为大人报仇!」
「报仇!」王守仁突然惊醒过来,「对,我要给大人报仇!」王守仁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拍着唐之远的肩膀说道,「唐将军,我们即刻发兵杀了那些贼子!」
「好,大人对我们都有知遇之恩,唯有以此报答大人了!」唐之远亦是激动的说道。
王守仁和唐之远两人意气相投,系起白头巾,一齐跪在废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在场的那些官兵也默默的在头上系起了一条白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