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在夜幕下,走过黑暗的皇宫花园小径。身边没有跟着佣人,以往贴身保护的皇家亲卫也不见踪影,他没有径直走进宫殿,独自一人面容阴沉地绕到富丽堂皇的皇宫外,站在茂密的树木花草阴影下。夜幕昏沉,只有稀疏月光隐约的照耀下,一个娇小的身影,自阴影里款款走出,直到那朦胧的微光将面庞微微照亮,露出来的那张脸,是米芙卡精致的可爱面容。但此时脸上带着的,却是从不会出现在小公主脸上的邪气微笑,面前的“米芙卡”,轻轻走近亚伦面前,动作优雅地提裙行礼。
“不愧是太子殿下,胆色过人呢。今天皇帝召见这一关,想必也能轻松应付过去了。”
“哼,做到这份上,你才是更让人惊讶吧。”
亚伦冷冷地一笑,看着面前从头到脚,都与米芙卡一般无二的少女。她裹着长风衣,穿着小皮鞋的双脚,乖巧地内八并在一起,只有那可爱的小脸蛋上,露出的表情带着几分狡黠,几分阴狠,那是米芙卡从不会做出的表情。“千面魔女”黛提莎,这恐怖的易容手段,真让人叹为观止。想不到塔尔逊东部最赫赫有名的女盗贼,如今也在神母教的派遣下,以这天衣无缝的伪装姿态派遣前来,并且完美顶替掉本人潜伏在艾瑟亚身边。恐怕在神母教里,这份本事也是无人能望其项背的了。
“是么?那我要谢谢殿下夸奖了。”黛提莎挺着稚嫩的小脸,咯咯笑着回答。
“那个小婊子本人呢?”
“在帝都的秘密监狱做好了打点,已经押在里面了,半声求救都不会传出去。这世上,只需要我这一个米芙卡就够了。”
“为什么不直接做掉。留着这个威胁?”亚伦有些不满地问道。
“殿下应该明白,一号,二号,是我们必须留下的条件,请不要忘了这点。我们会助您得到想要的一切,作为交换,我们也必须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把我安插在九皇子身边,就是为了接下来将他回收,同时,他对您的威胁也能彻底解除,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说为了帮我?”亚伦的脸,陡然狰狞起来,目光凶狠地低吼一声。“混蛋,知不知道,这场刺杀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殿下应该是知道的,小紫什么都没招。”黛提莎从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两粒颜色不同的药丸,一蓝一白,轻轻捻在一起,放进嘴里慵懒地嚼着,满不在乎地回答。“我们从不做无把握的事,从刺客身上,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可现在,已经对我极为不利了!”亚伦阴沉着脸,压低声音目露凶光地逼问。“皇宫内宿卫安保本就由我负责,现在出了这种事,我岂能脱得了干系?就算小紫不招认,父皇对宫内各级值守官员层层调查下来,早晚必定扯到我身上!”
亚伦的慌张当然毫无疑问,这些年,他瞒着父亲暗地里发展党羽培植势力,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尤其是在举足轻重的皇宫守备上,不断撤换皇帝委派的官员,安插自己的太子党,直至把上上下下各级的皇宫护卫,几乎悉数换成了自己的人。他想的是未雨绸缪,提前把皇宫控制权暗中握在自己手里,可这完全是父皇不可能容忍的事!如今宫内出了刺客,皇帝盛怒之下,已经下令要从宫内的各级安保层层查起,一旦全面彻查,最终百分之百地会牵连到自己头上。一查下来,刺客能在皇宫宴会上公然行刺,这层层把关是怎么混过去的?负责安保的,都是太子安排的各级官员,出了这样的事,父皇会怎么猜测自己?
“嘻,这就是殿下自己该考虑的事了。我们早就提醒过您,不该操之过急,照我们的计划发展,一切早晚是殿下的。如今你父皇离咽气还早着呢,你就已经把手伸到宫里了。要是得知自己好儿子干的这些勾当,咱们的陛下,就算再怎么老,估计也还没老年痴呆到能放过你的地步吧。”
黛提莎抬着白嫩嫩的可爱小脸,自得地挺着胸脯抬头笑嘻嘻望着亚伦。这一副嚣张的雌小鬼姿态,配合上本来亚伦就看不顺眼的米芙卡那张脸,直看的亚伦心头火起咬牙切齿。这个臭婊子,这个小贱货,简直比原版的米芙卡还让人火大。现在自己火烧眉毛,全是这个神母教谋划的刺杀惹出来的事,哼,老子提前做点准备有什么错,没有这次行刺,父皇怎么会发现!可是现在他又不能不借助神母教,凭他一人之力,实在不好对付始终调查着自己的艾瑟亚。二皇子霍兰德更是野心勃勃,每时每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这个太子,等着自己出点问题,借机一拥而上呢!
他忿忿地想着,事到如今,想混过这一关,指望该死的神母教婊子们是没办法了,父皇那里就不好交代,何况还有一直对太子位虎视眈眈的弟弟们。自己这太子时刻处在聚光灯下,不但要面对这年老却权重的老头子,还得防着身后,恨不得打着放大镜找自己把柄等着借题发挥的一群狼……但想到这里,他忽地眼前一亮,这是不是也是个机会呢?自己如今的窘迫,霍兰德,艾瑟亚他们一样看在眼里。尤其是对皇位垂涎三尺的霍兰德,此时抓到了自己把柄,还能沉得住气? 这些巴不得我垮台的宵小们掺和进来,反而正是自己混淆视听的绝好机会。把水搅浑,把老二老九全牵扯进来,让父皇疑心大起……父皇固然怀疑自己,可其他人若牵涉其中,给父皇的紧张感只会比自己大的多。要知道,不是太子的人觊觎皇位,比太子觊觎皇位的后果要严重多了……想到这里的亚伦,嘴角终于如重拾妙计般重露出得意而奸诈的弧度,那股太子的高傲与志得意满重又回到了身上,此时看着眼前娇小的黛提莎,眼睛里只有轻狂的征服欲了,他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的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婊子,现在给我脱干净。”
“好的,好的~”
黛提莎妩媚而顺从地嗯嗯说着,一边轻轻解开那件厚重大衣的扣子,缓缓把衣服敞开,露出那雪白娇嫩的萝莉身材来。那件披着的厚厚大衣里面,露出的却是根本没有几寸布料的半裸身体,白花花的胴体几乎完全暴露,上身只有一条蕾丝带子勉强遮着胸口两点粉嫩的小凸起,下身更是一丝不挂,腰上的皮革腰箍向下延伸,连接着一前一后的尿道塞和拉珠肛塞,不但娇嫩的肉穴被塞的满满,还有一大截露在外面晃晃荡荡,闪着淫靡的淫液反光。光滑雪白的躯体上,用红绳捆了一个淫荡的龟甲缚,此时前后两个洞被塞满,在媚药的作用下黛提莎早就媚眼如丝娇喘不止了,裹在大衣里春心荡漾的幼嫩躯体火热,一敞开衣服,那浓郁的淫靡雌香便在体温氤氲下散发出来,唯一没有遮掩的小穴已经难熬地微微张合,淫液一串串拉着丝往下流,顺着软嫩的萝莉小腿儿往下流,一直流到脚下。那颤抖着微微夹着的柔嫩双腿颤巍巍地,白色的小腿袜被淫液打湿几乎透明,露出粉嫩的肉色。此时,她就那样毫不遮掩地敞开衣服,紧张而兴奋地浑身颤抖,在夜色掩护下露出这一身戴满装备的半裸身体,简直像是最变态淫荡的暴露狂。
“哈啊,哈啊……”
黛提莎眯着眼睛,本来的那清澈大眼此时泛着迷离的桃红,发出诱惑的喘息不止,而亚伦则毫不怜香惜玉地直接伸手上去,双手一边一个扯开丝带捏住两颗粉嫩挺翘的小乳头狠狠揉捏,早已香汗淋漓敏感不已的两颗小肉粒一被手指揉搓,触电般的刺激立刻从肉粒尖端传入大脑,黛提莎顿时剧烈抽搐,两条美腿夹在一起抖个不住,小穴一阵翕动淫光闪烁,发出魅惑的呻吟。
亚伦示意她抬脚,黛提莎立刻无比顺从地,学着小母狗尿尿的淫荡姿势抬起一条小腿。亚伦伸出手,干净利落地剥掉她腿上那条已经被淫液渗透的粉白透明,此时湿淋淋浸透了骚香爱液的中袜,把她的小嘴堵的严严实实。随着他猛然拉扯项圈,顿时把黛提莎跌跌撞撞地扯到自己跟前,指甲又在乳头上划一下,这一次嘴被堵上的黛提莎已然连娇叫的能力都失去,同时扯开皮带,挺立着的肉棒直接啪嗒一下抽在她的小脸上。
“婊子,我来了!”
亚伦低吼一声,早已火热的肉棒直接突破下身那充血发胀的肉瓣一插到底,捅到最深处的感觉直接让发情的黛提莎两眼翻白剧烈抽搐起来,紧实黏糊的肉穴立刻紧紧包裹住肉棒不住地收缩,爽的亚伦身体也一阵颤抖。他紧紧搂着黛提莎的细腰,好像要把那娇小的身体勒断一般狠狠抱着,再狠狠地挺动身体猛烈抽插起来。他好像要发泄自己这些天的不快,顺便把对神母教的不满也狠狠发泄在她身上一样,铆足了劲挺动着下身疯狂抽插,一只手抱着腰一只手高高抬起黛提莎的一条腿,直接把她抱起来狠狠地肏,这隐隐约约诱惑的喘息声,一直回荡在漆黑静谧的花园里。
“你……你这死鬼,够了……皇帝马上要你好看呢……哈啊……”
如亚伦所料,一向驻守城外禁卫军大营的二皇子霍兰德,在听说了皇帝召集皇宫安保各官员议事的消息后,已经按捺不住地连夜进城准备面见克洛夫了,女仆行刺的这一场事故,皇帝准备着手严查的消息,让各方势力的官员与贵族们都敏锐的感觉到,一场大的风波要来了,借机上位排除异己的最好机会要来了。尤其是常年对储位野心勃勃的太子与二皇子各自势力,手下急于拥立和打击异己的贵族们,都蠢蠢欲动了起来,铆足了劲盯着眼前的这次调查整顿。亚伦自然是压力陡增的,他手下的太子党官员们,迫于压力已经沉不住气地纷纷密报他求助,不过打好了算盘的亚伦,此时反倒没有他们的一片仓惶,依旧保持着平时身为太子的那优雅仪态,在仆人的引领下缓步进宫。刚走上铺着红毯的走廊,就看见早已等候在廊下的霍兰德,两人迸射出的激烈目光短暂一碰撞,便立刻收敛,重新挂上虚情假意的友谊笑容。
“二弟连夜进宫,如此关心国事,辛苦了。”
“嘿,太子殿下过奖。”
身着戎装的霍兰德,踩着大皮靴威风凛凛地上来,身后那专属于皇室的金红色斗篷飘动着,仪表修饰的精神焕发,显得英武无比。亚伦看见他春风得意的这幅打扮,在心里暗自咬牙切齿地不屑冷笑,好你个老二,只怕你得意的早了点,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暗中较劲的两人,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不甘示弱地并排走着快步跨进会议室。女仆刺杀的事轰动朝野,皇帝亲自调查问责的事至今少有,负责安保护卫的各级官员,此刻守候在会议室里,刚踏进来,便已然感觉到一片紧张惶恐的压抑气氛。瑞贝卡,梅拉尼等一众皇家亲卫,按剑垂首肃穆地守候侍立,二十多名拄着战斧铠甲闪亮的兵士分立四下。忧心忡忡的一众官员们,此时也面带愁容地在一片杂乱的起身声中纷纷行礼。跨进来的两位皇子,在这肃立的官员里,一眼望见在密密麻麻的伫立人群中央,中央那身披皇袍兀自倒靠在椅子上,沉着老迈的脸一言不发的皇帝克洛夫。艾瑟亚屏息静默,察言观色地十分低调不发一言,不起眼地恭敬站在后排。除此之外,还有宰相胡泽,与皇家关系密切的几家贵族,甚至平时体弱多病不常露面的皇后都到场了。各怀心思的两位皇子,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低眉顺眼地赶紧一路小跑上来参拜。
“嗬,总算来了?”克洛夫缓缓地坐直身子,布满皱纹的松弛脸上,那一双浑浊的老眼此时沉静地望着他们,锐利的目光直透上来,让这二位炙手可热的皇子发自内心地一阵颤抖。风烛残年的老人,这君主独有的皇威,一时间依旧震慑得二人一阵心怯。
“二皇子也来了?平日一个个到朕眼前奉承露脸,表面功夫倒是一样不落。朕竟不知道,事关皇宫安全的各级宿卫,你们就理成这幅样子!”克洛夫一连串厉声责问,面前静候侍立的几名官员,连同着亚伦与霍兰德两名皇子已然吓得脸色苍白。上来一阵咄咄逼人的责问,已经让本来信心勃勃欲攻讦太子的霍兰德冷汗直冒,这一番话,明显是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想凑热闹的自己也归咎在内了。他赶紧毕恭毕敬地答道:“父皇责怪的是。皇宫防务懈怠竟至于此,臣等难脱其咎。至于父皇说只为奉承表功之言,真让臣等无地自容。儿臣身领禁卫军护城职责,自然要与皇家安全休戚与共,因而才连夜进宫聆听父皇教诲,只想多尽些微薄之力,绝无虚言。实打实的一片真心,父皇若可垂怜一二,儿臣,儿臣死也瞑目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竟逐渐带了几分哭腔,言语中越来越激动,显得无比真挚的情真意切。可旁边的亚伦心里一目了然,不由得咬牙切齿,这家伙真是老奸巨猾!明明是等不及地掺和进来落井下石的,却表演的比谁都无辜。连对他想法心知肚明的艾瑟亚,此时眼见霍兰德这一番卖力的演技,只能在一边暗暗地苦笑佩服。克洛夫见此情形,也只是淡淡说道:“你既然有此心,那再好不过了。”也不知是否真的相信此话,皇帝叹了口气,平息了下起伏的胸口,那苍老的目光再次凝练起来,转头一扫:“菲尔德上来!”
早就忐忑不安等候在廊下的菲尔德,此时听着克洛夫的动怒发难声,已然心惊胆战地额前渗出了汗珠,赶紧壮着胆子躬身一路小跑上来:“臣,臣在。”
“你是总领宿卫大臣,你说,皇宫重地竟有此等大案,朕是否该首要拿你是问?”
已心知不妙的菲尔德,此时心惊胆战头都不敢抬起,颤抖着身体跪伏在地答道:“是,是臣管理不严,甘愿领罪。此事发生后,臣已经尽快清算整顿了所属部门各有关官员,从臣以下的所有责任下属及相关档案,已全部留存,全凭陛下决断。那个行刺凶手,臣会同了瑞贝卡亲卫长共同审讯过,只是,只是凶手异常顽固,多次用刑还是拒不交代……是属下无能。”
“凶手是否供认,朕现在不想关心。”克洛夫冷着面庞,不去看他淡淡说道。“朕想知道的是,禁卫森严的宫廷重地,一介女仆,如何能身藏凶器直入宫闱,在众多护卫亲军中公然行刺,皇宫护卫数百卫兵,防务值守上下官员竟如无物。是谁给她的能力,又是谁给她的机会?”
低着头满头冷汗颤抖着的菲尔德,闻听此言却没有半点轻松,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顶出来给亚伦背锅的心理准备,却不料皇帝果然要深究下去。如果真牵出亚伦及上上下下的一众党羽,那严重后果,可不是自己只受点惩处的程度了。而下面听着的霍兰德,艾瑟亚等人则正中下怀地暗喜,怕的就是这件事轻描淡写地过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借此狠狠捅太子一下,就算扳不倒他,也至少得让他在父皇面前大受怀疑从此失宠,才称心如意!
“是……是臣等疏忽……”
菲尔德战战兢兢地刚颤声回答,旁观许久已然按捺不住的霍兰德,便轻描淡写地一笑:“菲尔德大人此言,我倒有些不同拙见。如果说一两人失职怠慢,似乎有理。可皇宫宿卫值守上下各级官员,面对此事,竟不约而同地无一发觉,似乎不合常理吧。”
莫非是结党?
这简简单单随意的话语,却骤然如同炸雷般让厅内每一个人心惊一震,最后一句没有明说出来的话,瞬间袭上了所有人的脑海。霎时间,在座的一众官员均是心惊肉跳,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只是三言两语中,如今的讨论,便已在轻飘飘中被上升到了串联结党的严重性。趁此机会计划好了借题发挥的各路官员党羽们,都已是野心勃勃做好了大动干戈的准备,今天这间会议室里,凶险的政斗在所难免了。作为皇帝最深恶痛绝的结党串通,尤其牵扯的,还是关系到皇帝起居安危的皇宫护卫一众官员以及背后的太子,这一句结党,甚至能引到安保部门勾结刺客图谋不轨的地步!
就连冷冷倚靠在宝座的克洛夫,此时听着这一番言论都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原本只是冷肃的神色逐渐严峻起来。下决心准备详查皇宫安保的疏忽失职时,他也不曾想到,事情在有意的推波助澜下,现在已逐渐滑向了不可控制的方向。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脑海,但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诘问,他要弄清楚,这些借机渲染造势的动作之下,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推手。这会不会,是皇子或大臣里一场有预谋的攻讦党争呢?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无比恭敬地低眉顺眼侍立在他面前,但此时此刻在这各怀鬼胎暗斗的气氛里,他却觉得面前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大臣们,哪怕是平日孝顺贤良的儿子们,此时都令人感到莫名的一阵陌生。他的目光愈发冷了,嘴边却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冷笑,反而就那么故意说道:“二皇子所言有理。看来嘛,不枉朕平日里教导你等,忧心国事之举,你倒是铭记的仔细。遇事争先,很好。”他又转头看向胡泽:“如此,今天就让二皇子主持审理。朕也想看看他的能耐呢!”
“儿臣愿替父皇分忧。”
霍兰德一口答应,如果在平时,面对皇帝这反常的举动,他是一定会保持谨慎的,他可精明着呢!可是此时此刻,把太子拉下水的机会就被那么摆在自己眼前,诱惑之下,他可能真的得意忘形了,竟全无怀疑地一口应承下来。他一眼看见,早已被拎出来跪在阶下等候发落的几个人,有引咎自罚的菲尔德自己,以及当天两名负责检查皇宫进出人员的卫兵。他压根就不信,出了这样的大事,经过一番整顿清算,最后查出有责任的仅仅是这几个人。亚伦想要用这点人背锅息事宁人,嘿,他休想!
打定主意的霍兰德,下定决心一定要顺着被推出来的这几个人,顺藤摸瓜地牵扯到太子身上。他清了清嗓子,严肃的目光直视地下惶恐不安的几人,说道:
“皇宫内安保值卫,关系到皇室众多贵族安全,却竟有此等骇人听闻的刺杀案件,发生在诸位身边——令人齿寒啊。此时此刻,跪在这里的几位自不必说,安保部门的诸位扪心自问,刺客猖狂至此,难道仅仅是一两人疏忽之失吗?”
刚一开场,霍兰德的火药味便直接弥漫开来,眼见这情况的一众大臣,皆吓得屏住呼吸提心吊胆。然而恰在此时,太子身后的宰相胡泽缓缓站起身来,半开玩笑地稳重笑道:“二殿下稍安勿躁,众官员嘛,当然有失职之处,但今日讨论的是有关行刺的直接责任人。待此案查清后,皇宫安保自然有陛下亲自整顿,还是不要本末倒置了。老臣说这句话,总不会被算作阻挠调查吧?”
霍兰德心里暗骂一声,老东西够精的,这话出口自己也不好继续渲染了。既然如此,那就审你们推出来背锅的家伙们,总有办法扯到你的身上。两个卫兵,一个叫伊鲁,一个叫凡佩,两个人已然战战兢兢地上来跪下。亚伦面色阴沉,不做声地斜眼瞥着他发号施令。
“皇宫人员进出,有极其严格的检查,所有人员乃至下属奴仆,都要搜检全身方可入内,所以,刺客如何将凶器带入?负责检查的卫兵为何没有任何报告?”
两人闻言已然面如土色,不敢抬头地伏在地上颤抖着,半天才硬着头皮,勉强壮起胆子来颤声回道:“是……是由于……刺客进入时,这个,由于她是九殿下的女仆……”
“嗯?说清楚。”霍兰德冷冷地逼问。“是九皇子发话不让你们查,还是你们自己没有查?或者说,你们是有心不提起检查之事?”
“是,是属下们……疏忽……忘记了……”
霍兰德心里清楚,这两个人是亚伦已然决定推出来背锅的弃子,他们明白自己难逃一劫,又不敢扯出太子,此时进退两难下为减轻点罪责只能说出这种滑稽的理由,尽可能被定个失职罪了事。自己偏偏要把事情搞严重!
“忘记了?那,是哪位大人命令你们”忘记“的呢?”
二人闻言已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瘫倒在地连连摇头,而霍兰德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安保部门对卫兵安排检查程序都有严格要求,每天执行一丝不苟,且不说两人竟会同时疏忽,这样严格的指令,卫兵未曾执行,上级各官员竟无一人发觉,无人报告?那这疏忽,达成难度也太高了些!”说到这里,他心一横,又继续补充说道:“偏偏是九弟一来,这好好的卫兵就刚好疏忽了,偏偏这疏忽,还恰好赶上了刺客……”
本来一直旁观不敢多言的艾瑟亚,此时又气又急地不好发作,打心眼里感到一阵寒心。他今天来,本只是纯粹的旁观,面对太子这个共同的敌人看着霍兰德针对亚伦暗自窃喜的,却不料此时为了煽风点火夸大严重性的霍兰德,竟然不惜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为了搞垮太子取而代之,连约定和他结盟的自己也不顾了……二哥啊二哥,你这样,未免也太无情了点!
亚伦此时更是阴着脸,他看着面前自己这个二弟,真恨不得一剑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但此时无论如何不能发作。他阴阴地咬一咬牙,转眼又露出平时的温良优雅表情来了,和煦地说道:“二弟所说无比正确,真令我愧疚难言。此事大家皆有责任,我身为太子平日用人却多有疏忽,以致酿成不测,实在是悔恨无地,刚刚已经主动向父皇请罪了。我平日多有差失,二弟能直言不讳指出,真是本人大幸。”
霍兰德锋芒毕露地打定了主意,要从这件事上下文章,此时眼见太子以进为退主动承担责任,怎么肯让他轻描淡写地蒙混过去?他一声轻笑:“太子殿下,你不必自责。我又岂敢让太子爷自领什么欲加之罪?只是如今事关重大,皇宫安保关系到父皇安全,万分紧要,如今要是不查的水落石出,将这上上下下牵扯的一众内患揪出,怕是指不定还有人贼心不死,要谋害父皇呢!”
“那我倒十分好奇,想请教二弟了。”亚伦干笑一声。“二弟可否解释清楚,这个”一众内患“,是什么意思呢?这个”谋害父皇“,指的又是谁呢?”
“案情尚未明了,这些自然都是虚指了。”霍兰德同样冷笑道。“说的要是再明了些,谁暗自心虚,禁不住地有意包庇阻挠调查,害怕暴露真相,谁就有嫌疑。怎能放着这样狼子野心之辈混迹宫廷中,威胁父皇万金之躯!”
“够了,二弟,你处心积虑,何苦在这里构陷他人呢?”亚伦冷冷地说道。“你刚刚不是说,有”一众内患“,有”谋害父皇“吗?那我就替你解释吧!内患,就是有人要借此机会搬弄是非,煽风点火,意图扩大事态搅乱朝堂,最好借机将这一众社稷重臣清洗替换成他的党羽。要是真让他得了逞,下一步,恐怕就到了”谋害父皇“了!”
此言既出满座皆惊,连一直没有发话的皇后,此时都吓得脸色苍白,颤巍巍地起身厉声说道:“亚伦,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儿臣没说错!”亚伦已经铁了心,继续斩钉截铁地大声喊道。此时一定要搅浑局势,才能相对掩盖自己的嫌疑。“这些官员是我一手提拔不假,失察之罪我也绝不推卸。可诸位,你们看看霍兰德所作所为?他们虽有过失,可也都是举足轻重的命官了,而霍兰德并无实据便冠以此等罪名,企图动荡朝野,他居心何在?”
“我更没说错!你说我没有实据,却不知你敢不敢任人详查?只要有所发现,作为一手提拔的负责人,怕是这责任你担不起来!”
这争吵已到了最重要的一刻,霍兰德也在丝毫不敢放松地针锋相对怒斥,然而他正吵着,那一脸和气的胡泽宰相,在听到这里时却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二殿下说此话确有不妥,这些官员虽然都是由太子举荐提拔,可并无什么偏袒徇私之举,官员任免,同样要经过老臣审核,二殿下如此说来,老臣也不敢推脱事外,若要定罪,请从老臣开始。”
他此言既出,霍兰德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意识到胡泽说的没错,更关键的是,太子提拔官员不止要由宰相审核,皇帝同样也是知情的,自己这番话,岂不是把皇帝也囊括其中了?他当然知道,父皇不可能是什么太子党,只是以前出于一点偏爱太子的私心,只要太子不越雷池,私下培植点势力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是这种事,他敢说出来吗!
想到这里,霍兰德已反应过来大事不妙,上了老爷子的套。自己千方百计地想扯出亚伦,可自己的表现父皇同样也看在眼里,自己本想旁敲侧击地把事情引向太子,可胡泽这个老贼,只用一句话直接把事情上升到了宰相与皇帝的高度,这下明眼人都看得出自己意图何在了。借行刺大案攻讦太子煽动作乱,他不敢想下去,被扣上这个罪名会是什么后果了。此时在求生欲下,骤然意识到酿成大祸的霍兰德面色惨白地疯狂盘算思考,突然,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一挺身坐起来。他意识到了,自己今天是翻车了,想保全自己,就得把亚伦也拉下水。亚伦此时的姿态父皇完全看在眼里,自己越无理取闹激他,他越气急败坏与自己争吵,就会越把他的马脚暴露出来,让父皇看个清清楚楚!自己攻讦太子谋私的罪是坐实了,只有让父皇也看到太子的威胁,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他再不迟疑,猛地爬起身来,把平时那皇子的仪态通通都抛得干干净净,直接用手指着亚伦,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今日就算死,儿臣也不能看着亚伦窃居朝堂图谋不轨,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今天臣冒死直言,亚伦结交大臣乱政营私,早有不臣之心!此次行刺,必然和他有关!”
“你放屁!”亚伦气的浑身发抖,他本来已经觉得霍兰德大难临头,正暗自窃喜巴不得他死呢,却没想到,这家伙这样还能反咬自己一口!霍兰德现在反正走投无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嘶吼狂叫着疯狂叫嚣,把自己能想到的亚伦平日所有不臣行为全部当众爆了出来,打定了主意要拉他下水。在这巨大压力下的亚伦,暴怒地眼冒凶光,终于把平时那身为太子的优雅面具撕得粉碎,丑态毕露地狰狞扭曲着脸,扑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你这血口喷人的渣滓!乱咬人的疯狗!”
“你这奸诈小人,无耻恶贼!你做的事自己清楚!”
庄重的会议室里顿时鸡飞狗跳,官员们有的慌忙退到一边忙不迭地叩头请罪,更多的则是皇子党羽们,此时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幸灾乐祸地强绷着脸旁观。看着这二位身份无比高贵的皇子,此时丑态毕露地扭打在地。华贵的袍服撕的破烂,桌倒凳斜,贵重的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克洛夫冷眼看着这一切,他那苍老的脸上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无比严峻。旁观到现在他已看的一清二楚,这二人实则一个都不干净,这道貌岸然的相互指责,不过是为了结党营私的私相攻讦罢了,并且这内斗的激烈严重程度已然超乎想象,亚伦私下培植的党羽,只是冰山一角就已夸张至此,如果真的彻查这刺杀是否和他有关,不知道还会挖出多少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而霍兰德为了针对太子,今日竟敢公然爆出此等内幕,甚至已经超过了弹劾的程度,完全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态势。可以见得,他平时的私下动作,一定也不会比亚伦小,这两个皇子各自盘根错节的势力,恐怕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朝堂,真让人不寒而栗!并且最让他心寒的还不是此事。而是此时此刻,这两个眼中只剩下储位的逆子,已然如野兽般把亲情抛的半点不剩,竟公然在皇帝驾前恬不知耻地互爆黑点,撕的死去活来。这番景象,哪里还能看出半点天潢贵胄的兄弟模样,简直像是两条争食的恶狗!
恰在此时,几个没眼力见的太子党小官们,以为得势,还在旁边小声嬉笑着问霍兰德:“二殿下,您说必有牵连,又说九殿下来了,卫兵就刚好疏忽。可是受刺的可就是九殿下,嘿嘿,那,那岂不是说九殿下勾结刺客,来行刺自己吗?”
“滚出去!!!”
克洛夫震雷般的一声怒吼,炸的每个人面如土色都吓得呆了,那几个小官,此时才意识到大祸临头地屁滚尿流退出去,然而克洛夫似乎完全没有罢休的欲望,对着被惊得已然呆若木鸡的霍兰德,发出暴怒的咆哮。
“好个忠臣,好个冒死直言!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朕竟没想到,本朝藐君轻父众多无耻之徒,乃能龌龊至此!”
克洛夫这一番雷霆般勃然大怒的咆哮,直震得整个厅堂都嗡嗡作响,众臣哪里见过,往日稳重高贵的一国之君这番暴怒,乃至用这样程度的语言怒斥自己的亲生皇子啊!心惊胆战的众人,此刻已然被吓得面无人色,几个胆小的更是瑟瑟发抖几欲昏厥。骤然被当头一棒的霍兰德如五雷轰顶,打着颤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哆嗦着刚想颤声辩解,却又被克洛夫继续一声怒吼:
“你,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些年疏于内政,太子怠慢谋私有机可乘,就轮到你出来蹦跶了?你是不是觉得,要由你们这帮孽障内斗肆意妄为,以宫闱为私地,摆布安插百官藐视国事,把这朝堂搅作自相撕咬的兽栏,才称心如意?!朕今天实话告诉你,太子若贤明,自有上天授他天命,太子若真的有所失职,嗣君之位,朕亦当从详定夺,轮不到你们这帮权欲熏心的孽障,自己先咬的死去活来!”
这话语更加严峻,“你们”一词,显然不只是针对霍兰德,而是把此时与他公然掐咬的亚伦,乃至二人身后簇拥他们党争内斗的一众党羽,胡泽,菲尔德,艾瑟亚等众人全部囊括在内了。当下再无一人敢抬头正眼,面如土色的众人,齐刷刷地一起跪伏在地,异口同声哆嗦着请罪。克洛夫那老迈的脸颤抖着,雪白蓬松的胡子,此时痛苦地一阵抖动,站在这跪伏满地屏息低头的臣子中央,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骄傲,包围自己的,只有这如同死寂一般无边的孤独与失望。眼中的暴怒,逐渐化为了巨大的痛苦疲惫,又化作两道长泪,淌过他苍老的面庞,他泪流满面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朕真不知道,这个皇帝位子,真能让人着了魔,成了铁石心肠不成?朕平时真想看看,你们兄弟几个只有在儿时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可再也见不到了……如果要这样,你们这皇帝还不如不做的好,拿着关系举国安危的职权大搞党争,亡国灭种,都是想的见的事情……儿子啊,你,你们好好想想吧……”
皇帝此时落泪,跪在满地的官员贵族们哪还敢观望,纷纷附和地同样低声哭泣起来,庄严的会议室,霎时间好像成了个哭丧的灵堂。然而这一番发自肺腑的教诲,实则在眼前装腔作势的众人面前宛如耳边风,悲声大作的众人,真和老皇帝感同身受的其实半个都没有。被骂的最狠的霍兰德,此时撅着屁股哭的最卖力,脑袋都快扎进了地里,好像真的自己后悔无极,然而低在下面的头却在疯狂盘算,一时莽撞惹恼了老爷子,怎么才能赶紧挽回形象,顺便把更多过错推到亚伦头上。旁边的亚伦,看似恭谨听话地抽泣拭泪,实则暗暗咬牙切齿。他恨透了霍兰德,把自己受斥责的一腔怒火全都归咎在他的头上,此时正琢磨着往后怎么继续加把火,趁皇帝恼恨他之际把他踩得彻底万劫不复。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的皇后,那手帕其实一点水迹都没有,霍兰德本就不是她亲生嫡子,此时见一直觊觎皇位的二皇子吃瘪,儿子亚伦责任减轻,她高兴都来不及呢,哪还挤得出一滴眼泪?只是此时面对皇帝痛哭,她又哪里敢露出半点高兴,只能捂着脸扯着嗓子干嚎。更多在下面随声哭泣的官员们,一边嘴里悲伤地哼哼,一边在心里飞速琢磨,皇帝怒骂了二皇子却又转头斥责太子,对这二人取舍是不是真犹豫不决,接下来的风向该怎么站队;要是自己主子当真位置不安稳,是不是该改换门庭呢?
“朕累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朕不加罪一人,你们……好自为之。”
在这一片虚情假意的哭声中,克洛夫终于无比疲惫地站起身来,他仿佛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无力地挥挥手。“至于行刺一案处理,菲尔德降两级留任;伊鲁,凡佩二人,剥夺家产充军为奴。就这样。”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案,似乎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无声无息过去了。纷纷向外走的官员们,少数暗自庆幸窃喜着未被牵连其中,多数精明的皇子党羽们却已暗中意识到,虽然皇帝为稳定朝局暂且压下了此事,但这已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君疑臣,臣欺君,这愈发剧烈已无法忽视的矛盾下,很快惊天动地的剧变就将到来。然而没人注意到,在太子党羽一众官员看着霍兰德暗自幸灾乐祸的目光里,低头貌似恭顺地退出去的亚伦,眼睛里暗暗闪烁着的阴狠凶光。听这言语,父皇竟真的有改立太子考虑,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留情了!